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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永远定格的星期二(1)

2012年12月18日 星期二

如果有人问我一周七天里我最讨厌哪天,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是星期二。

究其原因我觉得可能要一直追溯到自己小学的时候,我依稀记得当时每周二上午语文老师都要听写,而且每个写错的词都得订正五十遍,像我这种提笔忘字的学生,这简直就是定时定量的噩梦。所以每当早晨醒来想起今天是星期二时,我起床的愿望都会尤其地低,似乎睡得再久一点就到周三了。

更坑爹的是当年每逢周二下午电视台都要例行检修,没有动画片可以看,这对于抄一整天词抄到手软的我来说,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就好像出差三个月回来却发现老婆来了大姨妈一样。

所以直到现在,我对星期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你可以说这是我童年心理阴影导致的成年后心理障碍,但我的星期二真的总是会莫名地不顺心。

今天上午上班的时候,在过道里遇到同组的孙胖子,他体重超过两百斤,喊他胖子完全没有冤枉他的意思。他每次跑步时脸上的肉都会有节奏地跟着跳动,特别有画面感,像极了火锅里翻滚的冻豆腐。

他嬉皮笑脸朝我跑过来,兴冲冲地告诉我他调到另一个组去了,当时我的脸就黑了。

我们这个组负责具体执行,是整个公司里最忙最累最琐碎的,一般都是刚进公司的新人在这里做,我和孙胖子在这个组里都已经干了两年了,却一直没被调走,所以我们都找主管说了很久,没想到这回孙胖子竟然都被调走了,我却还留在这组里。

刚垂头丧气地回办公室还没坐稳,就听旁边有人在议论,说看见小媚今天是坐主管的宝马来上班的。小媚是去年刚来的一个大学毕业生,长得美身材也好,我暗地里追了她很久都没有回音,没想到被我们略微秃顶的项目主管给泡走了。我觉得单从长相上说自己肯定是不输给他的,但我输就输在没有车上,驾照考完放在床头的抽屉里都快要风化了。

加班到晚上九点,身心疲惫地坐公交回家,本以为灰色星期二就此要告一段落,没想到走到小区门口却被绊了个狗吃屎,差点掉进下水道。我借着微弱的路灯一看,窨井盖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混蛋给偷走了,要是我走得再正一点,那可真是要来一个完美入水,这下水道貌似还挺深,掉进去连水花估计都没有,一声闷响就是我人生的绝唱啊,更别提会有人来救我了。

虽然捡回一条命,我还是在脑门上磕了个不小的口子,回去拿红药水涂了一下,用纱布包住,一照镜子发现这副落魄样还蛮符合我现在状况的。我很自嘲地想,事业爱情双失利,还摔了个半死不活,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我都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胡乱吃了点东西后,我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会儿地方台新闻,照例是谁打了谁,谁谁吵架,谁捡到了谁的钱,谁的电动车被谁偷了,不过快结束的时候倒是插播了一条算是有点意思的新闻,貌似是郊区的一个什么化工厂发生爆炸,可惜只播了一半就被掐掉,估计是节目时间到了。

我瘫在沙发上,看着滴答滴答的时钟,心里默默想着自己如今的生活,觉得一切就像这每天的新闻一样冗长乏味而重复,且看不到任何的改变与希望。回想自己曾经也有过对梦想的激情,现在的自己真的跟一条咸鱼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是放了很久的那种,几乎都能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了,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变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呢。

我叹了口气,觉得额头疼得要命,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2012年12月19日 星期三

一觉醒来已经七点半了,眼看上班要迟到,赶紧冲到卫生间洗漱。

洗脸的时候我拿下纱布,发现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可是上面却长出了个奇怪的东西,是一块突起的暗红色息肉,看起来简直就像新长了个乳头一样。

我心想这下可要了亲命,本来长出第三个乳头这种事情就已经够让人难堪的,可它竟然还不偏不倚给长在脸上了,这要是消不掉以后我可怎么见人啊。

左思右想之下,我打了个电话到公司请假准备跑一趟医院。

下楼的时候我遇到了邻居王大爷,他见我脑门上贴了块纱布,很关切地问我是怎么回事。

王大爷的儿子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据说是在市里的一个什么局当局长,每个月都会给他很多钱,可是王大爷却过得很朴素,我也从来没有见他儿子来看过他。自从老伴去世后,他就一个人住在楼下,大概是因为寂寞,所以遇到人总是特热情,喜欢嘘寒问暖的。

“没事儿,就是撞门上了呗,不碍事。”我笑嘻嘻地对他说道。“走路还能撞门上啊……唉,年轻人啊,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做事做人都要稳重一点。”他很认真地给我上起了课。“是是是,您先忙去吧,我还得上班呢,改天跟您聊哈。”我怕他没完没了地跟我唠下去,赶紧找个理由就匆匆下楼去了。

出门拦了辆的士想快点到医院,没想到却堵在高架桥上,其实平时上班高峰期也堵,我早就已经没了脾气,可是今天堵得特别厉害,半个小时过去往前开五十米都不到。

我问司机道:“师傅前面是怎么回事?”司机说:“你没听说今天交通管制么。”

“交通管制?”

“是啊,郊区那儿有个化工厂爆炸了,现在那边都封锁起来了。”

“昨天新闻里说了,要紧不要紧啊,死了多少人?”

司机笑笑说:“就算真死了多少人,能如实告诉咱么?媒体的话都信不得。而且死几个人倒没什么,我是怕有没有什么化学玩意漏出来了,当时政府说要建这个工厂我就心里犯嘀咕,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然后一路上司机就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关于城市规划的见解,像是在开新闻发布会一般,我只恨自己没带个小本子来做记录。

两个小时后,当我出现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却被眼前排队的长龙给惊呆了,没想到路上堵,到了医院还是堵,像是实行计划生育这么多年都没发挥出什么作用的样子。于是我只好又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看到了病,可那该死的医生在我的第三个乳头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就开了点外用的消炎药和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口服药就把我打发走了,还刷掉了我医保卡里几百块钱,让我憋了一肚子气,觉得都让他白摸了。

回到家已经中午一点多,我吃完饭抹了药就躺床上,一直睡到六点才醒。

从床上坐起来时我感到头痛欲裂,屋子里一片漆黑。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在这样的一种时刻醒来,只要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应该都会感同身受,这种不期而遇的睡眠会让你在醒来后忘了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而这种短暂的空白同时也会给你一种非常强烈的空虚感与恐惧感,让你宛若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脆弱无措。

我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着昏黄的天空,不知道这究竟是黄昏还是黎明。

2012年12月20日 星期四

早晨起床照了照镜子,发现额头依然不见好,只好贴起纱布硬着头皮去上班。

不过很奇怪的是公司里的人见了我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都没有人问我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其实吧,我也觉得自己有时候挺贱的,一方面觉得顶着个纱布出门挺丢人的,但出去后没有人过问反而又觉得挺失落。不过话说回来谁在谁的眼里又是真正有关紧要的呢?就算有人是拄着个拐来上班我可能都不会关心,更不要说谁谁谁换了发型整了鼻子修了眉,存在感这种东西都是自己骗自己。

不过孙胖子不在组里,看着他空空的办公桌,我却很失落,倒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感有多强,而是他把我的存在感衬托得更低了。

我去他桌子拿了份今天的报纸翻了翻,上面翻来覆去就在说两件事情,一件是工厂的爆炸已经得到了控制,没有发生任何的泄漏,另一件是最近流感爆发,希望大家注意身体健康云云。

我的体质其实算是挺差的,一个从来不赶流行的人,每年却总能很适时地赶上流行性感冒。可是今年我却能如此强大地独立于众多感冒的人之外,这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

晚上下班的时候,因为觉得有点冷,我坐车到公园,想去跑跑步,却在那碰到了居委会的李大妈。李大妈是个闲不住的人,退休后白天在居委会里管一些琐碎的事情,晚上还会到公园来跟一群阿姨跳广场舞,最近她也算是小有成就吧,已然成为领舞一员。她见我从那跑过,就喊住我非得让我也加入她们跳广场舞。

“这个……不合适吧,您看这有小于五十岁的人么……”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就是没有年轻人才要年轻人加入啊……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知道锻炼身体了,天天坐办公室早晚把痔疮给坐出来。”

“所以我不是来跑步了嘛。”

“跑步管什么用,我告诉你,这叫‘祛病强身操’,你跟我们跳俩月,保证你从此以后啥病没有。”

“大妈您看您鼻涕都快流下来了,估计是感冒了吧。”我在一旁憋着想笑。

“噢,这不最近流感嘛,你看我今天一跳,明天准好,来你看我跳一遍。”然后李大妈伴着《最炫民族风》的音乐就开始跳了起来,一脸自我陶醉的表情。

这是个特别有画面感的瞬间,一群年龄不同身高各异的老人在夕阳里整齐划一地勾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厚重,没有修饰却又如此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