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帅给我们班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和意外,于是,每天每天,我们都对他充满期待,希望他这个开心果能给我们大家带来新的开心和快乐。
连卜丁老师都会这样打趣他:“甄帅,还有什么高招,拿出来……”“甄帅,你这么安静,很反常啊……”
卜丁老师虽然回来了,但第七组课文还是按照甄帅的计划进行,只是卜丁老师补充了一些生字读写、语段分析和课外作业,我们也都愉快地完成了,没有反感。
“蟋蟀故事会”举办得很成功。我们听周庆庆讲了《促织》的故事——后来我们找到那篇文章看了,觉得还是周庆庆讲的更好些,更能让我们记住。她把它讲成了一个鬼故事。开头是这样的: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成名突然听到了一声蟋蟀的叫声。再仔细听,声音是墙角那儿发出来的,而且并不是蟋蟀的‘————’声,而是孩子在叫‘爸——爸——’的声音。奇怪,这里哪来的孩子呢?就在两天前,他家的男孩不是已经死了吗……”
听得我们毛骨悚然。
《时代广场的蟋蟀》这本书,我们大家一起读了,再谈感受。读这本书的感觉很不错。我的读书心得是:蟋蟀切斯特有老鼠塔克和猫儿哈里那么好的朋友真幸福,至少和我一样幸福。我也有两个好朋友——超级“天才”呆头熊熊洋和开心果甄帅。
“你有没有发现甄帅最近有什么特别啊?”熊洋问我。
甄帅正在向朱图、周泽源和陈俊他们几个展示自己最新搜集到的球星卡。他穿着跟我们一模一样的校服,理了跟我们一模一样的平头。他趴在一群男生中,如果不转过头来,我根本无法认出谁是甄帅。
他校服上画的“小青虫的梦”也越来越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我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跟我们一样正常啊。”
熊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为什么叹气。
窗外是十一月晴朗的天空。在这个季节,我们的校园最漂亮,因为校园里种了很多银杏树和枫树。银杏树的叶子金黄透亮,枫树的叶子红艳灿烂。
我和熊洋站在走廊上望着晴朗的天空和明亮的校园发呆。宋鹏在走廊的另一头吸烟。上个学期他还躲在厕所吸,这个学期他就在走廊里吸了。下个学期呢?他会不会坐在教室里吸呢?他比我们大三岁,看上去比我们老了许多,嘴唇上有黑糊糊的胡子了,额头上、脸上的疙瘩一天比一天多,那些红疙瘩前赴后继,天天像雨后的小蘑菇似的往外冒。
看到宋鹏的样子,我觉得很害怕,害怕长大。我悄悄问熊洋:“再过两三年,我们也会是他那个样子吗?”
熊洋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了,他是古生物学家,只知道过去的事,而对于将来,他是不知道的。对于将来会怎样,我们谁也不知道。
就像我们不知道下面这堂课会引出这么大的风波。
这堂是音乐课。音乐课在音乐教室上。每次上课之前,后排座位的价值急剧升温,如果你不提前占领,就是付费你也休想得到。谁都不愿意坐在前排,被马老师盯着;谁都想坐到最后面,以免被马老师看见。当然,最上策是音乐教室突然倒塌了,或者马老师突然病了,或者我们突然集体“人间蒸发”了……
想象越美丽,现实越残酷。
我们的音乐老师姓马。我不知道人的姓名是不是会影响人的长相。反正我觉得我们不喜欢马老师,一定跟她的长相有关。她的脸很长,让人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马脸。她的嘴唇很丰满,肉厚且外翻,典型的驴唇。在自然界中,应该驴唇不对马脸,但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驴唇正好对在马脸上。
“厚嘴唇性感。”曾玉说,“其实单看马老师的嘴唇,你会发现跟大美女舒淇很像。只是马老师的脸……”
“她不应该总是拉长了脸。马老师如果笑起来的话,脸就好看多了……”郝美说。
她说得对。可惜马老师从来不笑,就好像我们每个学生都欠她三年学费似的。
金典每次去占座位,都会自觉给文笔占一个。曾玉很嫉妒,就在我们中间散布关于他们绯闻。“文笔是金典的绯闻女友,金典是文笔的绯闻男友”,这已经是我们五(1)班公认的事实了,并不是新闻。
在我们拿着音乐课本去音乐教室的路上,曾玉和周庆庆又指着文笔和金典的后脑勺,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周庆庆突然加快步伐从后面把文笔和金典猛推一把,让他们的头撞在一起。于是曾玉阴阳怪气地笑:“哎呀,大庭广众之下哪,请注意公共卫生哪……”
文笔和金典已久经沙场,练就了金刚不倒、刀枪不入的功夫,连眼睛都没朝曾玉眨一下。
甄帅多嘴,说了句:“嫉妒是女人最大的天性……”他立即遭到曾玉、周庆庆和众女生的群殴。我和熊洋冲上去救驾,我的手上挨了曾玉的九阴白骨爪,熊洋的脸上遭遇了周庆庆的一记重拳……我们落荒而逃,教室前排是我们最后的救命孤岛。
我们呼啸而去,她们追杀而来……迎面碰上马老师愤怒的目光!如果她是一条喷火龙,我们必定早已葬身火海,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已经看你们很久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闹到什么程度!上课铃响过两分钟了!”马老师说。
太夸张了,上课铃不可能响过那么久了。不过,可能我们实在太闹了,没有听到上课铃声。
我们全体变成了木头人,站在马老师的面前。
“还不快进教室去!还杵在这儿,等什么?不想上课了?”
我们确实不想上课,但我们不敢不上课。
我们乖乖坐下后,马老师还不罢休,接着数落我们:“你们对音乐不感兴趣,是不是?音乐对你们也不感兴趣!音乐是艺术!教你们唱歌,简直是糟蹋音乐!……”
决不是我们不爱唱歌,而是音乐书上教的那些歌太幼稚了,又不好听,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唱下来,还根本记不住。不像那些流行歌曲,只要听一遍两遍,就能哼个八九不离十。
音乐课代表郝美也曾代表大家,向马老师提过建议,要求马老师教我们一点流行歌曲,比如周杰伦的歌,孙燕姿和蔡依林的歌,还有张含韵的歌……“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这样的歌词我们都能背,背起来觉得飘,那感觉跟背“我们的祖国像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完全不同。
有一次,马老师听了郝美的建议,教了我们一首流行歌,你猜是什么?韩红的《天亮了》!歌确实是好歌,旋律也美,可是,弄得我们整整一节课鼻子酸酸,两眼潮湿。唱歌就是为了开心好玩,被整成这样,何苦呢!从此以后,我们再不敢要求马老师教我们流行歌曲了。
马老师总算言归正传,回到了音乐课本身。“今天,我们学唱《我们美丽的祖国》。这是一首三拍的歌,而且是两个声部的合唱,要特别注意节奏。现在开始分组,以我这儿为分界线,我左手边的同学,唱高声部;我右手边的同学,唱低声部……”
我、熊洋和甄帅都在低声部。
“什么地方四季常开鲜艳的花朵?我们的祖国,美丽的祖国。亲爱的叔叔阿姨,像蜜蜂一样辛勤劳动。花丛中为我们创造那甜蜜的生活。啦啦……”
“这歌词有问题。什么地方四季常开鲜艳的花朵,我们的祖国……别的国家四季就不常开鲜艳的花朵了?美国四季开花吗?”熊洋悄悄说。
“废话!哪里的花儿不开花?哪里的人不辛勤劳动?”我说。
“如果我是美国人,就要告这个词作者歧视!”甄帅说,“那就有得官司打了!”
马老师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我们赶紧和尚念经似的跟着唱。
在唱到副歌部分的“啦啦”的时候,我们突然听到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啦……啦……”
如果我要用一个形象来比喻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人扯住两只角拼命往山顶上拉的山羊。
“这是谁?谁在故意捣乱?”马老师用音乐书狠狠敲打讲桌,吓得讲桌上可怜的粉笔头赶紧往粉笔盒后面藏。
没有人敢吭声。
“再来一遍!”马老师说。
“什么地方到处充满幸福和欢乐?我们的祖国,美丽的祖国。灿烂的五星红旗像朝霞一样高高地飘扬。阳光下我们永远同唱理想之歌。啦啦……”
那只惊恐万状的山羊又在我们的合唱中出现了,声音比上一次更加声嘶力竭。
马老师训练有素的耳朵立刻捉住了那个声音:“宋鹏,你不好好唱,就给我出去!”
马老师很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才不在乎宋鹏是不是刺头呢。
“我好好唱了!”宋鹏说。
“你好好唱什么了?你故意捣蛋!”
“我没有!”宋鹏梗着脖子说。
宋鹏虽然调皮,但他绝对真实,做任何事都以“好汉做事好汉当”为原则,他说没有捣乱,就是真的没有。
甄帅把手高高举起。
“你有什么事?我没有提问!”马老师不高兴地说。
“马老师,宋鹏不是故意的,他是因为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变了!”甄帅说。
“那你为什么没有变?班上还有这么多男生为什么没有变?就他一个人变了?怪事!”马老师以绝对不相信的口气说。
“事实就是这样嘛!你总得相信事实吧,不能无视事实的存在吧……”甄帅的“权势狂妄症”又犯了,他以为他是老师,或者他以为每个老师都是可以摆事实讲道理的呢!
马老师懒得跟甄帅啰唆,说:“甄帅,你下课后留下来写检查!让你家长来接你!”
“凭什么呀?”甄帅满脸委屈。
“哼!你以为你了不起,想鹤立鸡群是不是?想标新立异是不是?你想证明你勇敢,有胆量和老师顶撞是不是?”马老师连珠炮似的说。
甄帅被马老师的连珠炮轰得晕头转向,他大概此前从未见识过讲这种逻辑的老师,终于明白今天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甄帅只好投降:
“我不是要鹤立鸡群,我鸡立鹤群行不行?”
同学们哄堂大笑,马老师更加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