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排长每个月不过500多元钱的津贴,在大连这样的城市里根本就剩不下什么,也帮不了家里。提干已经没有了希望,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张学忠其实特想当将军,但是他没学历也当不上啊。再说了,老想着当将军不安于本职工作的士兵也不一定是好士兵。所以,为了当一个好士兵,张学忠决定不想当将军的事了,想想自己未来的事吧。
一个偶然的机会,张学忠告别了部队。
那是2002年,在探亲回大连的列车上,张学忠遇到了一个河北老乡。老乡有座,张学忠没有,他就倚在那老乡座位的靠背上,与老乡神侃,聊来聊去他发现自己认识这家伙的三姑,一下子两个人就近乎起来了。这个老乡的目的地也是大连,车到终点的时候,两个家在异乡的异客已经是难分难舍的朋友了。后来这老乡就经常到舰艇学院来找张学忠,老乡的经济条件比张学忠强,所以经常请他下饭店、洗桑拿。再后来这老乡就开始动员张学忠复员,出来经商。
原来这老乡一个人在大连经商,代理了台湾一种叫奇力速的电动螺丝刀,收入不错,但是经常忙不过来,缺少一个帮手,他看好了张学忠。一个在部队大熔炉里待了五年的青年,与在社会里混了五年的人绝对不同,部队出来的人有规矩、有素质、有修养。张学忠家里是农民,复员就得回家务农,前途未卜。他也曾经尝试着在大连找一份和自己在部队里学的东西相配的工作,结果处处碰壁。大家都认文凭,根本不认部队的奖状和排长的职务,最好的一次有一家公司答应让他当几天保安试试,张学忠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这样在老乡的“勾引”下,张学忠从位于黄海之滨的舰艇学院一猛子扎到了商海里,开始推销他的奇力速电动螺丝刀。起初老乡每月给张学忠600元钱,管吃管住。从2004年10月起,天天跑客户,报价、送货、维修、陪吃、陪玩,比部队里可累多了。朋友嘛,张学忠完全把这工作当成了自己的事情,本以为第二年能给多加点薪水呢,结果就给他涨到800元,陪客户抽点烟喝点酒几天就没了,根本贴补不了家里。所以干了不到一年,张学忠一狠心就向老乡辞职了。老乡极力挽留,答应给他多加一些薪水。朋友之间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意思了,想一想,张学忠还是告别了老乡。
2005年5月,张学忠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在城市繁华喧嚣的街道里穿行惯了,在网络上横冲直撞惯了,在灯红酒绿的餐桌上推杯换盏惯了……一下子淹没在乡野恬淡宁静的阡陌之中,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手机几天了都没响过一次,胃里的酒虫却不停地刺激他的神经,只好拼命地在田野上帮家里干活,让疲劳来战胜大脑的空虚。高中没毕业就当兵,从来就没干过地里的农活,几天下来就累趴下了,胳膊腿是累,然而真正的累还是在心里。
干不了农活,大连也回不去了,怎么办?老爸说话了:“要不你到城里摆个水果摊吧?村口老王家那个二胖子就在城里卖水果,挺赚钱的。”
当了五年兵,还是通讯排的排长,纯玩技术活的,复员回家当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张学忠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来。可是不卖水果还能干什么呢?想当县长组织部门也没考核啊!想当李嘉诚,也没有那么些资本啊!在城里摆个水果摊还算是一个比较现实的选择,有一个“倒骑驴”、一杆秤,再拿三五百元流动资金,足矣!水果摊就水果摊吧,别想那么多了,吃饭要紧啊!就这样张学忠在城里摆起了水果摊。别看就一个水果摊,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其实老难了!要早晨三四点钟起来到早市上去进货,去晚了就进不到新鲜货了。进完货马上回家吃饭,然后到城里去占位置,去晚了好地方就被别人占去了。一个人守着个“倒骑驴”一站就是一天,连个替换你上厕所的人都没有,一口水都不敢喝,还要对每一个走到面前的人赔着职业化的笑脸……这是好的时候。
不好的时候可就惨了。有一天说是省里的一个大官到城里来视察工作,张学忠刚摆好自己的摊位,就见从一个吉普车里跳下几个戴大檐帽的。其他水果摊上的业主推起自己的水果摊撒丫子就跑,张学忠刚来,根本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呆鸟一个,痴呆呆地还傻站在那里呢,一车水果早被城管掀翻在地了。要不是拼命护着自己的倒骑驴,这花几百元买的唯一一个机械化产品也被城管给扔汽车上了,那可就肉包子打狗了……
张学忠可是在舰艇学院里当过排长的,哪里受过这种鳖气,但是不受也得受,这叫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就这样一气之下,练了18天的水果摊寿终正寝了。一个在部队里服役多年的党员、排长,容易吗?心里难受啊,难受也没用,回家自己劝自己去吧。这就是城市,这就是社会,你要生存,但是城里人要环境;你要公平,但是城里人要效率;你要讲人情,但是城里人要讲法律……这些都是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哪个重要?谁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