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基
作为杰出的军事家,徐向前元帅不仅对战争规律有深刻的认识,而且有着丰富的军事斗争经验和卓越的指挥艺术。红四方面军的发展壮大,由几百人的游击队开始,发展到鼎盛时期有十万之众,先后开辟创建了鄂豫皖、川陕革命根据地,都与徐帅正确的军事决策和指挥分不开。那时,敌强我弱是基本特征,红军经常遭遇强敌围攻,屡屡面临困境。有多少次,在决定命运的时刻,由于有了徐总指挥的深思熟虑、英明决策和果断指挥,使部队转危为安,最终夺取胜利。他战略眼光敏锐,看问题很深刻,思虑很深远。红军时期,我因较长时间在他身边工作,对此有直接的感受。
1936年10月,刚刚结束长征的红四方面军奉中央军委命令,打通“国际路线”,渡过黄河,先是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后又奉命组成西路军,从新疆方向打通“远方”。开始,战斗比较顺利,可是,古浪一仗,红九军遭到优势之敌的突袭,损失惨重。徐总指挥打算部队在驻地永昌、山丹等地经过短时间的休整后,继续西进。
这时,中央军委来电,要求西路军停止西进,在永、凉地带建立根据地。在如何正确执行中央军委指示的时候,徐总指挥和政委陈昌浩有不同意见,发生了激烈的争论。那时,我是陈政委身边的勤务员,他们在室内争论,我就在旁边做服务工作,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徐总认为,红九军在古浪遭到重大损失,我军力量削弱了,加上永、凉地区的地形、敌情、民情等方面的条件,都不利于建立根据地;可陈昌浩政委却表示,在这里建立根据地不成问题,能够完成任务。两人坐在室内的火盆边,开始是心平气和地边烤火边交谈。徐总指挥说:“昌浩同志,现在可要好好估计估计形势哩,九军被搞了这样一家伙,与过去的形势可不同啦。我们究竟怎么个打法,在这一带能不能站住脚,都是问题。”可是,陈昌浩政委对形势的严重性估计不足,认为红九军的损失完全是该军领导人的指挥失误造成的,而不是马家军有战斗力的表现。他漫不经心地说:“现在形势已经好了,马家军基本上被我们击溃,有什么可顾虑的!”徐向前总指挥严肃地说:“你的估计是毫无根据的。所谓‘基本击溃’要有个标志,就是我们转入进攻,敌人转入防御。但现在呢?是敌人在进攻我们,我们在防御敌人。敌人有根据地,有补充,有兵员,能支持长期作战,而我们则相反。你这个结论根本站不住脚!”
两位领导人发生重大争论,我从来没有见过。过去我们亲眼见到他俩相互很尊重,从来没有红过脸。所以,今天完全没有精神准备,使我吓了一跳。至于谁是谁非,我虽然当时年龄不大,懂得的军事知识有限,但是,凭感觉,部队在永、凉地区是不能久驻的。当地什么都缺乏,没吃的,没穿的,人畜吃水都很困难,没有药品,伤员无法安置,也没有子弹。马家军很狡猾,一次出击不带多少子弹,打了就跑,即使是抓到俘虏,也缴不到多少子弹。而且,敌人大量增加兵力,采取人海战术围攻我们,我们处境很困难。在当时,我只了解这些,别的懂不了许多,更不能在首长谈话争论时插嘴。
徐向前和陈昌浩争得面红耳赤,但又谁也说服不了谁。陈政委认为徐总指挥是右倾机会主义,徐总指挥认为他昏头胀脑,根本不从实际情况出发。后来,随着西路军奉命在河西走廊时而东进,时而西进,犹豫徘徊。为了部队的命运,徐总指挥又多次与昌浩政委发生争论,核心问题仍然是如何正确地贯彻执行中央指示。徐总指挥认为不能照搬,要实事求是。
记得西路军第一次从倪家营子突围出来后,杀了一个“回马枪”,歼灭马家军的一个宪兵团。这时,陈昌浩又顾虑突围没有得到中央军委的批准,竟然提出重返倪家营子。徐总指挥又一次与他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在争论中,陈政委说:我们能够建立根据地,这个敌人我们可以消灭。一向沉着冷静的徐总指挥听后,一下从炕上跃起跳下地来,大声说:“我的老子!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力量消灭敌人嘛!”总指挥的言辞、声调和神态,深深地震撼着我,我一下明白了,这只有在极度痛苦和愤懑的境况中才会有的。然后,徐总指挥又冷静下来,反复向昌浩政委分析敌情我情,说:我们只有几十个堡寨,被敌人重兵围攻,怎么建立根据地?打阵地战我们没资格,我们部队很英勇、很坚决,但毕竟各方面很有限。部队已经伤亡过半,精疲力竭。昌浩政委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继续强调说:“我们别无出路,别无出路!
”最后,徐总指挥的意见被否定,但他保留自己的意见。
作为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我们看到,为了西路军的前途和命运,徐总指挥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这是李培基同志所写《在徐帅身边的几件事》一文的一部分,录自《徐向前元帅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原标题为《为了西路军的前途命运,徐总指挥据理力争》,本书编者改为现题。
李培基同志,四川巴中人,生于1921年。1933年参加红军,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时任西路军总部首长警卫员,西路军失败后随左支队进入新疆,1940年返回延安。后历任军委二局报务员、参谋、研究员,机要训练大队大队长、科长,军委三局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兰州军区三局局长、军区司令部副参谋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