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南桂
我们走出祁连山的时候,还有两个团,即红三十军的二六七团和二六八团,一共900余人,我们的红色指战员们,经过祁连山中40余天饥寒交迫的日子,出山后又在安西一带干旱的戈壁滩上,日夜行军作战,得不到休息,战士们实在疲倦极了。但万恶的马步芳匪军一刻也没有放松对我们的追击,紧跟在我军的后面追杀过来。军首长叫二六七团在后面掩护,二六八团保护总部机关及没有武器的同志在前面西进。
敌人依靠人多势众,把我们团团围住,但红军是拖不垮打不烂的,敌人一次又一次地冲上来,一次又一次地被我们打下去。子弹打光了,战士们就拔出大刀,挺起枪刺,向敌人杀去,阵地前到处都是敌人的死尸,倒毙的战马。我二六七团只剩下百余人了,但同志们一个个紧握大刀,和敌人做最后的搏斗。敌人越聚越多,政委用驳壳枪两面射击,打死了好几个敌兵。团长的枪膛里只剩下最后几发子弹,马匪军以为他的枪空了,就伸出手来抓他的手臂,但枪又响了,马匪兵哗的向后倒下。周围的战士们狂怒了,提着染血的大刀,猛扑上去,敌人吓呆了,纷纷向后退去。就在这生死关头,一个20岁刚过的年轻指挥员挺起胸膛,大声喊道:“同志们跟着我,冲出去呀!”战士们跟着他,用刺刀、大刀杀开了一条血路,直向西面冲出去了。
晚霞照耀着茫茫的戈壁滩,二六七团三营营长胡鉴同志,领着剩余的同志们冲了出来,与程世才军长、李先念政委会合在一起。气还没有喘一下,后面的敌人又跟踪追了上来,我们抢占了一个低矮的山丘,程军长、李政委命令把20多挺轻机枪一起架在山上。敌人怪叫着冲上来了,乱舞着马刀,这时,我们的机枪一齐开火,子弹就像冰雹一样向他们倾泻下去,敌人立刻倒下一片,凶焰被压住了。天已渐渐黑了,敌人再也不敢前进,我们趁这个机会爬过山丘,向西边的戈壁滩上前进。这是红西路军在西征道路上的最后一仗。
第二天继续西行。戈壁滩上的干热使人太难受了,不停的行军,战士们张着嘴喘气,嘴唇干得裂开了血口子,一滴水也找不到,大家干渴到极点了。正在这最艰难的时候,忽然又卷起一阵大狂风,战士们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都灌满了沙子,满脸盖着厚厚的尘土。
有的战士渴得实在走不动了,有的走着走着就昏倒在地上。大家又饥又渴,望见远处有一片“白雪”,但走近抓起来一看,却是芒硝,又苦又涩。这时,有的战士提出杀两匹马,喝马血解渴,首长们考虑,人比马重要得多,于是下令杀了两匹已经瘦得只有骨头架子的战马,大家分着喝了一点马血。战士们的情绪又高涨起来,一鼓劲朝前走去。
部队在戈壁滩上走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的中午,前面出现了一条山冈,我们走到山崖下,发现了一个不大的水池塘,里面是浑浊的泥汤,战士们欢欣若狂,一下子拥到池边,有的跪下,有的爬着,喝个不停。大家痛饮之后,又向前去。
不久,我们远远看见前方公路上有几个人走动。李政委就派骑兵营长郑大章同志前去联络,一会儿,他就高兴地跑回来报告,那是新疆的边防部队。我们听了浑身都长了力量,直向前走去,看到公路两旁有几座黄土房子——这就是星星峡;公路旁还筑有碉堡,住着盛世才的部队。
当时,新疆盛世才受我党影响,同情抗日,并同我党建立了统一战线,因此,星星峡的驻军欢迎我们,为我们准备了猪肉、羊肉、馍馍和米饭,非常客气地招待我们。过了几天,陈云同志和滕代远同志从迪化来到星星峡,亲切地握着每一个同志的手,进行慰问。我们大家跳跃着,欢呼着,真像一群孩子见到母亲一样,很多同志眼眶里流着泪水。
陈云同志从迪化给我们运来大批物资,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每人一套棉衣、一套单衣、一双皮靴、一双皮鞋、一双袜子、一个瓷杯、一双筷子,还有羊肉、苏联的纸烟和白糖。大家把新衣服和鞋袜都穿戴起来,高兴地说:“党中央和毛主席想得多么周到啊!吃的、穿的、用的全都齐备了。”有的说:“孩子离不开娘,革命离不开党中央。”
在星星峡休息的几天日子里,大家含着眼泪,回想起西征河西走廊,我们如何在敌人的枪弹与马刀下杀出来。在这漫长的道路上,到处都洒下了红西路军烈士的鲜血。我们虽然只剩下400多人,但决心为烈士们复仇,把革命进行到底,争取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让烈士们的鲜血,化成万朵红花,开遍中国。
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左支队在新疆》,标题为编者所改。作者杨南桂同志,当时是红三十军第八十九师二六七团战士,西路军失败后,随左支队进入新疆,于1940年1月返回延安,随后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