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李屏仁同志的牺牲
谢良我和李屏仁同志是老战友,我们都在红五军三十七团工作。在长征中,他是团长,我是政委,后来他当军参谋长,我是师政委。在这次西进中,我和他在战斗中都负了伤,伤的都是腿,他的左腿胯骨被打碎,比我伤得重。红五军解体后,我俩都在西路军卫生部总医院治伤,随医院行动。
3月14日下午三四点钟,西路军政治部主任李卓然同志找我们谈话,他说:“西路军失败了,剩下的部队要分散行动,你们伤员不能随军行动,自己去逃生吧!”说完后给了我三块银元作路费。接着,卫生部医务主任杨奋来给我换药,还给了一些药和纱布、绑带,并说:“老谢,望你保重!”说完很伤心地走开了。不久,三个支队都各自出发了,剩下的伤病员、家属,有的向北、有的向南走了。
我和李屏仁同志带了警卫员、饲养员,下山往北面的大森林走去。一路上,有骑马的,有走路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大家怀着失望的心情,承受着内心的痛苦,漫无目的地随着人群走。走啊,走啊!谁也不知往哪里走,谁也不讲话,好像都是哑巴。走了一个通宵,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拂晓时,走到一条河边,经查问,才知道已经到了黑河边,大家不约而同地奔向河边,用茶杯或面盆盛水洗脸,把脸上黑乎乎的泥土洗干净,烧水吃了些干粮。天亮后,大家又继续顺河边走去。我和李屏仁同志由于腿伤,一拐一瘸,一路上全靠警卫员、饲养员的照顾。
我们到深山老林里,在有灌木和草的山沟里住下来。第三天听到四处有枪声,敌人搜山来了。到第六天,腿伤和饥饿更加严重,带的干粮仅剩下一碗炒面,腿伤发炎,痛得实在无法走动。我和李屏仁同志对警卫员、饲养员说:“我俩的腿伤很严重,实在走不动了,恐怕走不出去了,你们年轻身体好,找到部队还可以为革命工作,你们下山向陕北方向走,找延安派来的支援部队,再拖下去把你们连累了。”他们一听哭了,再三表示不能把首长扔下不管。经我和李屏仁同志反复说服、动员,他们才勉强同意,临走前,我们把剩下的炒面分吃了,他们还给我们拾了些柴,烧了些雪水,尔后才离开我们。
第八天,敌人又搜山来了,我们的东西都吃光了。这时山上的夜晚特别冷,肚子又饿,伤口又痛得不能动。突然李屏仁同志向我说话了,他说:“老谢啊!我俩已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是革命到底好些,免得被敌人抓去受罪。”我理解他的意思,虽然不想死,哪还有什么办法能活着出去呢?我说:“怎么死法?”他说:“我治腿痛还有一些用的大烟土,就吃大烟去见马克思吧!”“那就我俩分着吃吧。”我接着说。李屏仁同志不同意我的意见,他说:“不行,分着吃谁也死不了,我吃烟土,你上吊。”不等我回话,他就拿出烟土往嘴里送,一会儿就吃完了。我发呆了,战友要走了,我也只能陪他一起去!找不到绳子,只好解下绑伤口的绑带,想往大树上挂,由于腿伤,爬不上大树,就挂在小树上,小树太矮,没吊死。
到第二天拂晓,我正在发愁的时候,李屏仁同志的烟毒发作,口吐白沫,舌头发硬。我连忙喊:“老李,老李。”他已不能说话,一会儿就停止呼吸了。怎么办呢?我一个人拿着树枝和雪,把战友埋好,尽了一份革命同志的友爱责任。埋好后,我想:被敌人抓去,还不如跟战友一起去见马克思,也算革命到底了。想到这里,我又去上吊,刚吊上去,就来了两个红军散兵,把我救了下来,还说:“不要想不开,还是下山去吧!”我被他们的行为所感动,决心活下去。下山吧!腿不能走,又没有拐棍,只好用捆伤口的绑带挂在颈上,把另一头绑在左腿上,手扶着地,顺着山沟往下爬。由于雨水长年冲刷,石头像刀子一样尖,把我的衣服和手脚都磨破,棉裤也被血水湿透了。我咬紧牙关,忍痛前进,满头大汗,爬一段休息一会,一天只能爬二三里路。
爬到第三天,发现山沟里有个牧民的帐篷。我向帐篷爬去,想向牧民要些吃的。他见了我很害怕,怕连累他,不肯帮助我。我没办法,只好把藏在伤口附近的三元钱拿出来交给他。他见我很诚恳,又很大方,就给我一些吃的,但不让我进帐篷住,我只好在离帐篷不远的山沟里住下来。
录自谢良所着《独脚将军传奇》一书,标题为编者所加。谢良同志原任红五军第十三师政委,其生平简介见本书第1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