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一交手,萧逸便感觉出来此人不是玩偶师。不管他是谁,萧逸现在都没有功夫与他纠缠,他要去找秋儿,找到他的小女人,找到那个该死的玩偶师,然后杀了他,将他剁成肉泥。
“想跑?”但见萧逸身形离去,老顽童大怒,身子一纵便急追而来。
萧逸先前在河底泡得太久,身子早已脱了力,此时凭借深厚的内力在水面上发足狂奔,速度虽不慢,却明显比不过老顽童,才奔出两步,便被老顽童截住了去路。
他本就提着一口气才能踏水而行,一停下来,便再也无法站在水面上,无奈,只得咬牙落进水里,边往前游边骂道:“老顽童!秋儿生死不明,你不去捉拿那玩偶师,为何要与我苦苦纠缠?”
听见萧逸的话,老顽童脚下一顿,长袖一甩,竟卷住萧逸将他拖出了水面。
待站定,萧逸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老顽童武功盖世,这样波涛汹涌的河面上,老顽童也能像那玩偶师一般,以魅的形态站在水面上。先前便是看见老顽童以那样诡异的姿势蹲在水面上,所以他才对老顽童产生出强烈的敌意。此时双脚踏在木板上,萧逸才知这老头儿实在狡诈得厉害,他哪里就会有水上漂的工夫?哪里就能凭空地蹲在水面上?这般吓唬人的招数竟将自己骗了,这老头儿分明就是带了块木板在水面上划水而行。
自己怎地就没想过要绑一块木板在身上?当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不多时,俩人便将木板划到岸边,先后登岸,人还没站定,老顽童便急急问道:“你方才说是什么?秋儿怎么了?”
秋儿?萧逸脸上一黑,好么,褚天凌口口声声直唤秋儿,这老头儿也老不要脸地直接喊秋儿,虽说他的年纪给秋儿和自己当爷爷也够了,但这张脸,怎么看都跟褚天凌的年纪差不多。被顶着这样一张俊脸的男子秋儿长秋儿短地唤来唤去,萧逸心头凭空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秋儿也是你叫的!”
老顽童一愣,辩道:“她是我徒儿,我不叫她秋儿,难不成还得叫她师父?”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与他胡搅蛮缠,萧逸转身便走。
若是一般人,自然留不住萧逸,但这老顽童的武功深不可测,便是萧逸,也不敢与他硬拼,但见老顽童双手一转,已紧紧锁住了萧逸手腕上的穴道。
“这般没规矩,这样的毛脚女婿还是不要的好,赶明儿老夫得跟秋儿说说,还是嫁给上官云清好一点,至少那小子不会武功,调教一下,应该知道怎样尊师重道。”
“大胆!”
萧逸大怒,他不过因为今晚耗神耗力太久,才会在老顽童手里屡屡失手,若真豁出性命硬拼,这老头儿也未必胜得了他。
“年纪轻轻怎地这么大火气?怪不得秋儿说你脾气不好!”
摇摇头,老顽童突然松开手,竟是不避不躲,任由萧逸的手掌往自己天灵盖上劈下来。
萧逸手下一顿,冷声道:“你说什么?”
老顽童理也不理他,兀自抱怨道:“当初老夫与秋儿打赌前有言在先,若是她赢了,终此一生,老夫都不得伤害你与上官云清。若不是老夫已经答应了乖徒儿,像你这般没规矩的兔崽子,老夫非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秋儿还与生死门门主有过这样的盟誓?萧逸心头一热。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在保护秋儿,保护那个强硬、傲慢、冷漠、霸道的小女人,他从未想过她也会保护他,从不敢想,不敢奢望。
秋儿竟做了,这般低调地安排好了一切,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一个字,不邀功,也不炫耀,就像是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生死门,静安王朝最强大、最不好惹的门派,他的小女人就这样留给了他。
谁说他的小女人不关心他?谁说他的小女人不为他操心?谁说他的小女人不爱他?原来,在他看不见,不知道的时候,她早已为他树立起了坚实的后盾。
这个该死的小女人,她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应该都是他做的,应该是他萧逸保护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如今,她都替他做了,却要他一个大男人情何以堪?
然而,他都回馈了什么给她?他不但恼她、埋怨她,他还又一次弄丢了她。
胸口剧痛,萧逸脱口道:“秋儿?她?”
“她什么她?”打断萧逸的话,老顽童不满道:“我就说这女娃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儿女情长,她若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待在生死门里,哪个有胆子敢去打她的主意?小丫头偏不相信老夫的话,非要跟你一起打天下,这十丈红尘便如此好么?竟让她豁了性命也舍不得离开?怎地老夫就觉得那上官云清比你要好得多?”
说到最后一句,老顽童显然是在自言自语,萧逸的脸色却一黑再黑。这个老东西,若不是看在他方才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此时,萧逸定要将他那******不变的死人脸皮扯下来,看看那张脸皮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顽童却像是丝毫没留意到萧逸眼睛里的杀气,兀自说得起劲儿:“老夫就说乖徒儿和我有缘,她还不信,若不是想老夫了,她怎地会向老夫传递信号?”
说到这里,老顽童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来,“你知不知道秋儿心里想着老夫哪?老夫寻思着秋儿不甘寂寞,今岁定然还会大闹初一灯会,可我昨晚在京城逛了一夜,也没寻到她的影子,懊恼得直想撞墙,原本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理这个没良心的徒儿了,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于是老夫今早便跑到丞相府里美美睡了一觉,还在那二小姐的闺房里帮秋儿留了点东西。本打算带着遗憾回生死门了事,不料,还没出京,便接到了秋儿的信号,她定是想我这个师父了。”
老顽童这一笑让萧逸心头一惊。萧逸自认为阅人无数,二十多年来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从来都是他吓唬别人,何时会有别人吓唬他的份儿?可是,老顽童这一笑,竟让他有种躺在棺材里死了几十年的尸体突然咧开嘴傻笑的错觉,便是他这种连鬼神都要避让三分的狠角色心里都有些发毛。
这老头儿的脸不招人喜欢,笑容更是渗人,说出来的话尤其让人讨厌。他倒是多自恋,才会笃信秋儿想他了?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秋儿想他?
这般想着,萧逸嘴里已不饶人地冷哼道:“便是想,秋儿想的人也会是本王,怎地会想你?”
一听这话老顽童就不乐意了,争辩道:“当然是想老夫了,不然秋儿怎地会向老夫求救?”
“向你求救?”萧逸眉头一挑,不满道:“笑话!从今早开始,本王便一直在追踪秋儿的下落,秋儿便是要求救,也是向本王求救,哪里就轮得到向你求救?”
“怎地轮不到我?”老顽童彻底急了,猛地扯开领口露出半截胸膛道:“兔崽子没见过世面却在这里浑说,秋儿若不是想老夫了,怎地会向老夫求救?她若不向老夫求救,那生死牌怎地会发出信号,老夫胸口这块生死符又怎么会感应到发烫?”
萧逸的目光倏地停留在老顽童的胸口上,在老顽童锁骨中间的位置上,纹着一个小小的印记,上面隐约透着生死二字,大小和形状都与秋儿身上的那块生死牌毫无二致。最奇特的是,此时,老顽童胸口的这块纹身竟透着微微的红光,就像是这块皮肉正在炭火上炙烤一般。
“你是说?”
“然!”情急下,老顽童竟扯住了萧逸的袖子,“当日老夫将生死牌送给秋儿时便告诉她此物有灵性,会自动辨认其主。秋儿佩戴着它,自然拥有生的权利,若是不知死活的歹人夺了生死牌去,便会大祸临头,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秋儿若只当老夫的话是玩笑,岂会将生死牌随时待在身边?当然,没有遇到危险,秋儿想不起老夫,老夫也不会怪她。今日她遭人劫持,你又不得力,她自然而然会想到老夫这个师尊,情急下心念剧动,老夫当然感应得到,所以就寻来了。”
说到这里,老顽童有些泄气,抬手指了指前方道:“老夫知道秋儿就在此处,已经在这河面上寻找许久了,只是钓来钓去,钓上来的竟都是这么些个东西,本想重新扔回水里去,想到我那乖徒儿最是厌弃倭人,索性晾在这里,待明日做成腊肉去喂狗!”
定睛看去,萧逸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秋儿口口声声说他是静安王朝最冷酷、最没感情的人,若是此时看见眼前的这一幕,这个桂冠,秋儿定会移到老顽童头上去。
岸边有几棵大柳树,眼下是冬天,柳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但粗大的枝桠依然挺拔。只是,在那些枝桠上悬挂着一个个人,只扫一眼,萧逸便看出这些都是先前在码头上出现过的抬夫。看上去早就死透了,有些手里还握着弯刀,被夜间的寒风一吹,便在树梢上来回飘荡,弯刀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一个个巨大的风铃。
“你既然早就来到运河,怎地还能在水面上垂钓?难道你不知秋儿身处险境吗?”
“当然知道!”不满地瞪大眼睛,老顽童狡辩道:“我来的时候便看见羽林军正在检查那些箱子,我又不知道秋儿被他们藏在哪个箱子里,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再说,生死门从来不掺合衙门的事情,便是插一脚,也势必得有银子赚。今夜码头上的事情,横竖我生死门都捞不着好处,老夫为何要插那么一脚?”
萧逸大怒:“那你还拦着本王作甚?让开!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见萧逸要走,老顽童突然发了急,竟大声抱怨道:“兔崽子,爷爷我说的是人话,怎地与你交流就那么困难?我问你秋儿呢?她是不是被倭人掳走了?你乱七八糟一句正题都不说,是不是非得到亲眼瞧着那丫头身首异处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