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乱世红颜:美人泪·情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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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金玉良言

弄雪醒来时天已大亮,病榻上的老人还未醒来。

弄雪略带歉意地看着我,低声问:“湮儿,你怎么不叫醒我?让你一个人守了一夜,这样你太辛苦。”

我笑笑,叫她不要自责,我很好,不辛苦。

孩子饿了,响亮的啼哭声从另外一间寝房里传来。她的脸上掠过一抹愧疚和焦虑,我知道,她又觉得对不起孩子。

我说:“快去吧,孩子还小,不能缺少娘亲的照顾。”

她点点头,便急急的走出了屋子。

我回望老人,他蹙着眉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好似被梦境中的什么事情给纠缠住了。

难道心智已迷的他,也会有梦境么?

如果有,梦境中又是怎样的场景?

只是他醒来也不会讲给我听了,而我,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梦境中的景象了。

小池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关切道:“小姐一夜未睡,赶紧回去歇一会。这里,奴婢会看好的。”

“小池,你已经不是烟影宫的下人了,你不用做这些的。邱白一定想你了,我觉得你还是回去的好。”拉着小池的手,我很内疚。

她已经同邱白成了家,已经是嫁做人妇的女人了,我不想因她今日留下来照顾我们而与邱白之间出现感情裂痕。如果这样,我希望她早点离开烟影宫。

小池拼命摇头,急切地道:“奴婢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小姐的恩德。小姐可以不认奴婢,但奴婢是绝对不会不认小姐的。至于邱白,我的夫君,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他对小姐也是万分的感激。所以,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怪奴婢留下来照顾小姐和城主的。”

看来她是下定了决心了,也好,我便不再赶她。等她想走的时候,我再让她离开就好。

我牵起她的手执于胸前,淡淡的笑着:“谢谢你,小池!”

“快别谢了,小姐要折杀奴婢。”小池脸红了,慌得一个劲摇头:“小姐快回屋子漱洗一下后睡一觉吧,小姐的身子那么弱,奴婢才真的担心呢。”

我不再坚持留下,于是便转身离开了弄雪的屋子。

刚刚走不到一半的路,便听见偶尔有宫人在交耳议论,似乎又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由于他们说得太小声,窃窃私语又经风一吹,我根本就没听到议论的到底是什么事。但看议论之人满脸的恐惧和肃然,我猜想一定是大事。

打定了主意,我便走了过去抓着两个刚议论好的下人开始询问。

他们一见是我,脸色变得更难看,支支吾吾地不肯生说,还不住的求我放了他们。

平日里我行我素,和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的我一下愕然不已。就算我待他们冷漠疏远,但也不至于让他们恐惧得像见到了鬼魂。

一念转时,方明白他们怕我,还是因着我与暮湮相同的模样,而我又一直不肯说明自己的来历,这才是他们真正惧怕的原因。

他们不肯说,我便不放手。反正,我不会像他们之前所认识的暮湮小姐那样手无傅鸡之力。

不得已,他们简简单单的将事情说与了我听。

原来,宫城外又有一片无恨城子民的墓地被毁,城民已经开始自行组织起来要于今晚潜伏于墓地抓住真凶。

我想这可不是大事,蔽月派出的侍卫都迟迟无法抓到凶手,凭那几个普通的城民又如何能抓到真凶?

我当然不会不知,那些侍卫可是聚集在蔽月麾下修炼了百年的小妖。城民,又岂能同妖将来比?

我放开了他们,思绪沉沉地往自己的屋子而去。

小夭侍候着我漱洗好,吃了一点东西后,我便躺在床榻上稍微歇了一会。

无奈腹中好似有车轮碾过,辗转间无法安睡。在小夭的担忧声中,我又步出了屋子。

烟影宫中的楼台院宇格外寂静,初停不久的微雨临近这午时又开时下着。虽然是雨天,但出奇地并没有多阴沉。反而在天光疏疏落落中,雨线漫漫如银色丝线,将这浩淼无际的空远天地以缠绵的意味迤逦地织在了一起。

我穿着素白衣裙,撑着一把绣有桃花的白色绢伞缓缓走过悠长曲折的小径。

雨滴打在重重青瓦上,打在梧桐树展开的阔大暗绿色的叶上溅起蒙蒙雾气,落入人的眼帘生生滋生出一派清寒的意味。

萧杀荒寒的景色自是别有一种韵味,然而我并无心思欣赏。

萦绕着我不肯散去的,除了病榻上的老人,还有墓地被毁一事。这两件事都是当前最为重要的事情。无论哪一件,似乎都是迫在眉睫需要去面对去解决的。

人要陪,真凶要抓,我该如何是好?

而蔽月对墓地被毁一案经过多时的侦察依旧未得结果,想来他该是忧心不已的吧?毕竟身处高位,他是六个宫城的主宰着,发生这样离奇又令人发指的事情,他对那些城民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那些城民只是普通的凡人,在他的统治下依旧只是卑贱的奴隶,但奴隶组合起来便是一个群体,这样一个群体已是他所掌控的生命的一半之多,他不能不在意这个群体的喜怒哀乐。

我一边走,一边想,脚下不由自主的竟是往温香殿的方位而去。越是接近温香殿,我越是纠结痛苦。

见了蔽月,我忍不住恨,恨不得永生不见。一旦真的不见,却又会苦苦地想着他。

想他,本可以去找他,其实我们近在咫尺。可我却又怕见到他,怕见到他沉醉在温香软玉的美人怀中,怕见到他将炙热柔情的亲吻落在他臂弯中风情万种的女人脸上。

心事踌躇间,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走得也就越来越慢。及至走到温香殿的门前,隔着一排从屋檐下坠下来的雨珠,我开始转身,开始要逃离。

我还是不愿意面对他。

我无奈极了,嘴角噙着苦涩的笑。

“湮儿小姐?”醇厚磁性的声音唤我,我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有脚步声轻轻走近我,一直走到我的眼前,与我一伞之隔,隔着雨伞,隔着雨帘,相望。他任雨丝淋在他的发上,他的肩上,他的衣襟上。他是酸与,一贯的持重而又肃冷:“为什么小姐每次走到门前,又要转身离去?”

我冷淡道:“因为突然不想进去,所以才要离开!”

“难道小姐要逃避一辈子吗?”他低沉问我。

我冷冷道:“无法面对,所以唯有逃避!”

他说:“小姐不是无法面对,而是不肯面对,或者说小姐是不肯原谅。”

我望他一眼,惊诧他对我的了解。可我仍是不愿承认,反而轻描淡写道:“随你怎么说。”

“如果一直逃避,就会永远不知道如何面对,也永远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合适的理由来面对。小姐,你冰雪聪明,我不信你不懂。”他面色温然而语重心长,似在教导一个小辈般教导着我。

我有深深的感激,感激酸与如今肯事事为我着想。我也有深深的失落,只为自己倔强不肯认输的性格。我冷声道:“既然你都不认为我冰雪聪明,那么我肯定不会不晓得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浅薄道理。若这样浅薄的道理我都不晓得,那么我真是连浅薄都不如。酸雨大人,你不要再劝我,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那小姐在温香殿门口踌躇不已,又是为了何事?”酸与神色无奈,问得却又极是认真。

“我不是为儿女之情,而是为墓地被毁一事,酸与大人你明白了否?如果你明白了,那么也请你别再妄自揣测我的心思。”有微温的液体漾得我眼前模糊一片。

我与酸与四目相对,从我眸中递过去的,只有冰冷的抗拒和斥责。

我踌躇如何?我是不会让一个并非我朋友的人来将我的心思揣测来揣测去,然后再为我指路,教训我该如何做。

我的冰冷眸光并没有让他放弃,他没有像往日那样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深深地看着我,却以淡淡地语气说着:“如果是为了墓地一事,那小姐就更该进去。若小姐真的不带儿女私情来同王上商议此事,那么来到这门前,自是能从从容容地进去。”

我哑然,被他的一番话给震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的伪装被他轻易地剥开,弃置于地上,我无处遁形。

我终究是因情而恨,因恨而难以面对,因难以面对而拒绝见蔽月,因拒绝见蔽月而次次纠结踌躇。情之一字,果然折磨人,更让人做出啼笑皆非的举止。

细密的雨丝落在了酸与的头上汇聚成雨珠,顺着额前一滴滴蜿蜒流下。

他没有打伞,他就这样站在雨帘中和我说话。为的,只是解开我同蔽月的心结。

走近两步,我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他朝我一笑,带着几许感激:“小姐已经开始接受我,为何不能试着重新接受一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我的手一颤,有雨珠子从伞骨的尾端甩落于我的脸庞。

凉凉的,让我有些悸动。

“走吧!”耳边,是酸与温和的声音:“小姐不能躲着王上一辈子,不管怎样,都是要有勇气去面对,去解决的。”

我叹息了一声,终于决定去见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

殿内重帘垂地,烟炉香袅,盆栽的当季之花开得正好。红成暗色的海棠,金黄夺目的菊花,嫣红喜庆的杜鹃花点缀在屋子各处,俨然于萧杀的秋天里造出一个柔媚的春天。

酒香扑来,蔽月在王座上饮酒。见到我的到来,他微微诧异,手中举起的酒杯一时竟不知道该饮下还是该放下。良久,他将酒杯放下,起身下了王座缓步朝我走来。

“王上,湮儿小姐来见你,有要事禀告王上。”酸与躬身对蔽月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蔽月深深凝睇我,挥手屏退了酸与。酸与的脚步声隐向门外,将这一片柔媚的春景留给了我和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