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镜花阁。
桌上的烛火微微跳跃,十支红烛将宽敞的寝房照得光亮。他知道她怕黑,于是,便命服侍她的婢女多点几支烛火。这样,当她夜晚突然醒来时便不会受惊。
以手扶额,他坐在她的床边稍稍小憩。
暮湮忽然清醒,第一眼,发现他竟陪在她的床边。
“蔽月……”她柔声低呼,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俊脸。
他的脸微黑,轮廓深邃,眉目刚毅,宛如刀刻般,那是一种雄性的阳刚之美。她深深地为这样的阳刚之美而沉迷,她,竟是那么的爱他。
他因美人温柔的触摸而醒来,睁眼,对上她水润的眸子。
他咧嘴笑,带着浓重的鼻音,似未睡好:“你醒了,怎么样了?”
“我还好……你别担心,只是……略感无力。”暮湮轻轻摇头,柔柔地笑着。
蔽月心里一颤,明明情况很糟糕,她还说好。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昏睡等同于在与死神做斗争么?
他心里暗自叹息,可嘴里却又笑着说:“嗯,没事,你身子一向弱,我已经命人每天用王宫最好的药为你煎汁,你要乖乖地服下,那样你的身体才会很快地好起来。”
“王宫?”暮湮疑惑,这明明是蔽月的府邸,怎么眨眼间蔽月说是王宫?
蔽月陡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立即补救:“傻女人,我去求了王上……我说我最爱的女人身体不好,需要王宫最好的药材,于是王上就准了。”
他说的诚恳,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
她信他,于是不再问。烛火之光洒将屋子里的物体投下在了光洁的地面映下了斑斓暗影,并未完全闭合的窗子拂进来丝丝缕缕的凉风将烛火微微吹得晃动,于是地上暗影便也跟着缓缓移动,风姿绰绰,好似涟漪轻漾,像极了暮湮此刻心底如潮水般的绵绵柔情。
蔽月的背着那些烛火而让神色显得有些暗沉,暮湮痴痴与他对视中,竟恍然生出了一种无言的忧郁和惆怅。
有凉风徐徐拂来窗外一脉草木芳香泠泠清透于心底,衬着夜色静好的氛围自让人听到了有如夜半雨霖铃的翠叶低鸣之声。
满室都是这样清凉芬芳的空气,倒不像是即将进入在酷热日子里的情形。
暮湮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之前蔽月来看她的情景,当时她仅穿着一件薄纱,那么透,什么都遮挡不住,这不由得让她的脸上迅速漫起一片娇羞。
“蔽月,你能不能……给我准备一些衣裳?”她不敢抬眸看他的眼睛,生怕他看穿她的窘迫。
她发现直到此刻自己身上依然是仅仅穿着那薄如蝉翼的白纱,想想就觉得太羞人了,她不能穿成这样见蔽月。
蔽月沉吟,探究地望向她:“湮儿,你不喜欢你身上的衣裳么?”他的那些女人都是这样穿,他以为她也该会喜欢的。
暮湮的脸色微变,除了羞涩,还有隐隐地难堪:“这样透的轻纱,你让我穿着如何见人?”
“意思就是你不喜欢了?”蔽月沉眸,他习惯了女人为他这样妆扮,可暮湮却抗拒,他有些失落:“你在拒绝,是吗?”
暮湮忐忑不安起来,他生气了?
“幻城的女人都是这样穿,你不必难为情!”蔽月淡淡敛下眸,静静看她。
暮湮想起阿夏和大勇夫妻间的大胆挑逗,以及进城后,城内女子暴露的服饰。虽然比她此刻身上所着的轻纱稍微好一点,但暴露的程度依旧超出暮湮的承受范围。
而此刻蔽月的话又让她为难,既然举城都这样妆扮,是否是风俗如此呢?入乡随俗,所以她需要试着去接受?
暮湮不语,只是将胸前的锦褥再微微拉上一点,这样,雪白的肌肤可以少露一点,但依旧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了。
蔽月凝着她一弯滑腻的膀子,眼里闪着赤焰。他在她面前,总是无法自制住那烈焰般的欲念。
他很想占有她,迫切地!
可是注意到羞怯的她,他的心肠还是不忍拒绝她的要求。这个女子,并不是身边那些妖冶放荡的性情。
“好了,湮儿,我会派人再重新送新的裙衫给你。”蔽月温柔低语,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真的?”暮湮抬起水润的眸子,脸上闪着光泽:“谢谢你,蔽月。”
他的眸色深了,深得让人愈发看不透。他答应她一个极小的要求,她竟然如此兴奋和感激。
小女人,太容易满足了。
蔽月笑:“好好养身体,病才好得快。”
暮湮想笑,蔽月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好好养身体的话。她在这里有好药养着,她的病怎么会好不快?然而真实的情况她却是不会知晓了,她怎么会知晓蔽月让她养好身体之背后的另有深意呢?
她柔顺地颔首,只要是蔽月说的她都尽力去做到,她希望早一点学会如何做一个温柔地妻子。
妻子二字闪过脑海时,让她忍不住脸红。而心里的甜蜜,竟是无可遏制地一丝丝沁出。
“你在笑什么?”忽然见她嘴角沁出笑意,蔽月有些讶异。
暮湮回过神来,却是不理他的所问,反而是自责地看着他道:“蔽月,我把你的弓箭弄丢了,你怪我么?”
他用暗沉无底的眸子锁住了她,微微摇头道:“怎么会怪你?一把弓箭而已,以后,我可以送更好的给你。”
可暮湮摇头,她觉得那是他亲手做的,她不该丢。
她惆怅不已:“可是我,还是只喜欢那一张弓……”
他低眸,柔声安抚她:“没事……”接着,探手入怀,竟然摸出一支木箭。
他递到她掌心,将她纤细的手指,一根根包紧。
“这是当日我路过街头时偶尔看见这穿云箭才知道你来了幻城,之后听说有个长得极美的仙子般的女子被抓去祭天,我猜想肯定是你。”
“蔽月?”
暮湮心里的疑惑一点点消散,蔽月不但给她找回了穿云箭,还将她的疑惑都解开。若不是这穿云箭掉落长街,或许月不会知道她来了幻城。
她攥这穿云箭,竟像是攥紧了此生最珍贵的宝贝。
蔽月的心里,有空茫茫地感慨汹涌而来。
“只是那张弓已经损坏了,所以我只将这箭捡了回来。”蔽月的声音,很低哑。
暮湮攥紧了手中的箭,望着他的脸,柔顺道:“没关系,有这支箭已经很好了,我很开心能够寻回这把箭。以后,我再不会将这箭弄丢了,除非我死了!”
蔽月心里一紧,她这话,听着很刺耳。
一语成谶,他不要,除了他允许她死,让她死,谁都不可以夺去她的命。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双眼狠狠地盯着暮湮:“你说什么?”
她立刻忐忑起来,一下子,意识不到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蔽月,你怎么了?”暮湮问得战战兢兢,好似怕蔽月会因自己说错了话而拂袖而去。
那楚楚可怜的脸和那即将溢出泪的眸子,还有那怯怯的声音,无一不让他心软。
“没什么,只是不想你说那些要死不活的傻话。”蔽月无奈叹气,沉声道:“好了,我走了。”
暮湮怔了怔,心想他确实是要回房歇着去了。
她目送蔽月离去的背影依依不舍,含着女儿家的无限依恋。再多的不舍,她也必须压下。就如蔽月说的,他们来日方长,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想到这,她稍稍地释然。但消瘦憔悴的脸上依旧依旧难掩淡淡地清愁。
暮湮再醒来时,已是另一天了。晨曦初破时分,镜花阁的屋内透着湛然地光亮。
暮湮有些费力地下了床,也未穿鞋子便缓缓地走到了窗边。
推开窗扉,明净的天光照拂了她满身。一缕凉爽的风自窗外拂进,拂过她的三千青丝,微微飘逸。
“小姐,您怎么自己起来了?”门被推开,接着,一个美艳的女子进来。
暮湮回身望去,当她见到女子的打扮时,不禁怔住。那女子美艳丰腴,比阿夏来得更撩人。她的全身也只裹着一件齐胸的薄纱,纱巾裹得很紧,让她的身姿凹凸有致。
她的长发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带着稍稍的黄,自然的卷。她的眸子很特别,近似于淡淡地蓝色。
这名女子手里捧着一叠纱罗,一眼看去,竟像是女子的纱。
“你是?”暮湮怔了半天,终于想起问她是谁。
那女子上前朝暮湮微微欠身施礼,甜腻至极地回道:“奴婢是主人派来服侍小姐的,奴婢叫小夭。”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暮湮怯怯地问。
那名叫小夭的女子一笑,甜甜道:“这是主人为小姐准备的纱裙,他命奴婢赶紧送来。”
暮湮忽然想起昨夜蔽月在房中时,她因自己衣难蔽体而娇羞地提出要蔽月为自己重新备置几套衫裙的事情。她不过一提,本以为蔽月也不会这么认真,想不到他还是记住了并一早就拍了人给自己送了过来。
暮湮的心头有微微的感动,伸手便从小夭手上拿过一件纱裙。
而这件纱衣自手中滑下时,暮湮发现几乎同身上的薄纱一样的轻透。所不同的是,这不再是齐胸的裙衫,而是多了两条袖子、胸前多了一层纱的衫裙。
暮湮愣愣地,没想到重新送来的裙衫比之前的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确定……给我的是这几件吗?”暮湮抬眸,无奈又尴尬地望着小夭。
点点头,小夭淡蓝的眸子里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可是,我要的是厚的,是那种可以不露出肌肤的衫裙。”暮湮无奈的脸容似雨后带路的玉兰花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小姐……不满意吗?”小夭美艳的脸露出些许为难,有些委屈:“这是昨夜里主人命奴婢临时剪裁并缝制的。款式都是按照主人的意思,而且还有主人画的图样。”
“这……”暮湮心里一跳,蔽月为了她还自己亲手画图样。更让他震惊的是,他还让人深夜为自己赶制衣裳?
小夭脸上漫起红晕,颤声道:“若是小姐不满意,主人说要重责奴婢。”
“他……他这么说?”暮湮的手一抖,纱衣差点从手中滑落:“可我要的衣服,不会露出这……还有这……”暮湮是真的不习惯这样大胆撩人的穿着,她一边努力解释,一边用手指着小夭的一些敏感部位道:“总之,就是不要这样一身一览无余的衫裙啊。”
小夭的瞠目结舌,不解道:“可是这里的女子,历来都是这样穿啊。”
暮湮瞠目结舌……
“还有,小姐不认为女子这样穿更美、更能获取男人的注视么?”小夭一副天真之态,与之前的美艳不可方物竟远远区别开来。
暮湮似乎要昏厥过去……
“还有就是,幻城女子的衣裳全部是用薄纱制成。除此,再无其他布料供给女子缝制衣裳。”
是幻城之王的风俗,还是幻城之女子的传统,恐怕都与幻城之王的嗜好脱不了关系吧。
暮湮说不出话来……
“小姐,小姐?”小夭伸手去搀扶怔然的暮湮,发现暮湮竟是云鬟如雾,容颜清丽宛若仙子。
好一个美人,只是,就是太奇怪了!小夭心想。
望着小夭,暮湮决定接下这几件不一样的衣裳。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