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这种担心也不无道理,虽然从情理上说,若陶老夫人这次允诺让艳娘生下孩子再去死,这孩子的命就是盛逝水保下来的。但可以想象,这孩子长大的过程一定不会美好。
没准这孩子受了委屈就把这种不美好归咎于嫡母呢?
毕竟世上大部分人总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
然而秋曳澜听着这话却冷笑了一声:“你还真以为是十六嫂想留那孩子?看不出来这是老夫人想留孩子么!”
苏合愣道:“可是胡妈妈说……”
“老夫人要真不想留那孩子,就该像昨儿对待那栾氏一样,直接弄死了告诉十六嫂一声!”秋曳澜冷笑,“但现在老夫人虽然口口声声说十六哥跟十六嫂不缺一个罪妾所出,却先派胡妈妈跑到十六嫂跟前告诉她不打算留那孩子……到底那孩子还没落地,总是无辜的!十六嫂要不求这个情,现在是痛快了,日后哪能不被议论她气量狭窄到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十六嫂那么精明的人如何肯为了一时之气落这么大的口实?”
“原来是这样!”苏合恍然,“婢子就觉得,十六少夫人当年那样报复杨宜室,实在不像这么不计较的人啊!”就感慨,“还是十六少夫人好命,一般是被姬妾陷害,当天就把真凶揪了出来!也不知道八少夫人什么时候才能洗清冤屈?”
苏合的原则是把秋曳澜的原则改了改用——对我家郡主好的就是好人,对我家郡主不好的就是坏人!还有一种是陌生人……
所以小陶氏之前那一挡,苏合马上坚定的站到了她这边!
秋曳澜闻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来是比较麻烦的,但现在看来应该也快了。”
苏合诧异问:“真的?”方才胡妈妈过来可没说八少夫人的事情?
“昨天八嫂出事,今天十六嫂又出事——有这么巧?”这时候主仆两个已经进了内室,留守的沉水斟上薄荷饮,秋曳澜接过呷了口,喊春染去拿自己下厨专门穿的衣裙来,趁这功夫指点心腹丫鬟,“而且你不觉得这两位嫂子出的事都是一样的吗?全是被姬妾坑的!”
“您是说?”苏合感到隐隐约约里抓住了什么,但要她说的话,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你看着吧,一会祖母肯定会拒绝十六嫂的求情!”秋曳澜淡漠道。
不止苏合,沉水也感到一头雾水:“少夫人,您不是说老夫人她也是想留下艳娘肚子里的孩子的?”
“当然。”秋曳澜看着它们,似笑非笑,“但你们想,别说艳娘肚子里那个孩子了,就是十六哥,在老夫人眼里很重要吗?”
见丫鬟们还是没反应过来,秋曳澜只好把话摊开来讲,“对于老夫人来说,艳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不生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艳娘肯定希望这孩子生下来!退一步来讲,她就是不为这孩子考虑,也想多活几个月吧?但老夫人却在十六嫂这个受害者求情的情况下拒绝了她,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时候艳娘会怎么做?”
“……哀求?”沉水想了会,不确定的问。
倒是苏合脑中灵光一闪:“将功赎罪?!毕竟十六少夫人已经开了口,唯一的难处就在老夫人那儿——”
“那你觉得她会怎么个将功赎罪法呢?”秋曳澜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循循善诱。
“您方才说十六少夫人出事与八少夫人只差一天,实在是太巧了!难道艳娘的将功赎罪和八少夫人有关系?”苏合可算把那种隐约的感觉抓住了,一时间思绪如电,很快想到,“艳娘是十六公子的通房,十六少夫人过门后才正式纳为妾室,等于是在江家长大的!她跟八公子的姬妾,没准有什么来往,所以知道关于这会八少夫人被房里人群起而攻之的一些线索?!”
沉水听到这里心头一跳:“可是少夫人说这两件事发生的这么巧,难道?”
盛逝水早上察觉玫瑰糕有问题、晌午后就查出了真相——相比小陶氏这边昨天审到天黑、今天把陶家人喊过来都快一整天了还乱七八糟没个头绪,江崖朱后院里这场姬妾谋害主母简直拙劣到极点!
甚至细细一考虑的话,艳娘因为自己有了身孕就去对同样有孕的主母下手这一个理由也非常可笑:她一个通房出身的妾,跟正妻差不多时候怀孕,能平平安安生产就该松口气了,还敢去跟正妻争风?更不要讲玫瑰糕里的断肠草粉末明显到盛逝水这种不通医术的人都能在第一口察觉……
总之,在这件事情里,艳娘这个凶手的智商实在是……
“且等着看吧。”秋曳澜淡淡的道,“我想今天晚上之前,八嫂的事情,应该会出现转机!”
果然江崖霜还没回来,老夫人院子里就传出艳娘为了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再伏罪、揭发曾亲眼目睹江崖丹之妾冯氏与外男私下来往!
“老夫人……深谋远虑啊!”听到这个消息,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秋曳澜彻底确认了所谓盛逝水被艳娘谋害之事,纯粹是陶老夫人为了替小陶氏脱罪弄出来的,那艳娘虽然是江家家生子,算算年纪,她出生时老夫人早就进了江家门了!所以被陶老夫人收拢过去没什么奇怪的。
“利用江崖朱的妾去揭发江崖丹的妾——既绕开了真凶陶家,又达到了让小陶氏脱身的目的。”秋曳澜一边做菜一边分析着陶老夫人的种种用意,“最精妙的地方就是艳娘揭发冯氏不是其他事,乃是与外男来往……不管这是真是假,以老夫人过门这么多年的经营,能驱使有孕在身的艳娘做死士,难道还找不出个一口咬定的奸.夫做证据?”
尤其江崖丹那厮在外面相好无数,经常三天两头不着家——冯氏守不住寂寞出.墙去,这是现成的理由!甚至连这次死的江景琥的血脉都要受质疑,如此既打击了冯氏指责小陶氏容不下庶出子女的证词可信度,又削弱了她才死了儿子的同情分。
“这样,以后就可以以防止发生类似事情的理由,顺理成章的要求给予八嫂真正管束后院的权力!”
“而且江崖丹那人虽然自己放.荡成性,却未必受得住被戴绿帽子!估计不用老夫人提,以后也会主动让八嫂把后院看严一点!”
总之,陶老夫人丢出一个艳娘,坑了盛逝水一把,基本上是可以在不揭露陶家的前提下保住小陶氏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江崖丹到底有多想让那个什么安家幼女取代八嫂!?”
秋曳澜对这个大伯子的节操是根本不抱任何幻想的,如果江崖丹自己铁了心想换个老婆,哪怕陶老夫人把人证物证全部给他找齐了,他一样可以借口小陶氏没管好后院又无子,把这发妻休掉!
这样对于小陶氏来说,结果还不是一样?
“既然老夫人已经把陶家所设之局破得差不多了,我也该找和水金更改托付,让她去了断那安氏的痴心妄想才是。”她思忖了会,决定一会就打发人去三房。
然而她做完菜,叫人把盛逝水那几道专门端出来放进食盒——还没拎出去,和水金却先过来了。
“十四嫂可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秋曳澜见状,让苏合去给盛逝水送饭,自己留下来招待和水金。
和水金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昨天托我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只不过方才艳娘揭发了冯氏,我想这事恐怕你不需要我继续做下去了吧?”
秋曳澜暗赞她反应敏捷,颔首道:“不错,但却有件新的事情要请嫂子继续操心!”
“你说的是太常丞的小女儿安珍裳吧?”和水金不愧是跟江家子弟一起长大的,对江崖丹的情史一清二楚,闻言立刻道,“那一位确实很难缠,打从她十四岁跟八哥来往起,这都六七年了,八哥虽然中间没断过其他人,然而每个月都要去城外庄子上陪她几日,这可是唯一一个能把八哥笼络这么久的!”
秋曳澜皱起眉:“正是这事——昨天十九跟我说,八哥还真有这个意思!”
“这事真不好办。”和水金沉吟了会,道,“你不知道这安珍裳——她是放过话说心甘情愿给八哥做一辈子外室的!她娘家一家子还一个比一个爱慕虚荣,嘴上撇得干净,心里没有一个不愿意她笼络住八哥!当初安珍裳入八哥的眼就是她父亲兄长一起安排的……所以除非八哥自己打消这样的念头,否则安家上下肯定会下死劲抓住眼下这个机会!当然最麻烦的是那安珍裳住的庄子名义上是安家的,其实人手都是八哥安排的,想动手脚根本瞒不过八哥!”
“八哥居然对她这么重视?”秋曳澜吃了一惊,更加觉得事情棘手了——这种把廉耻彻底置之度外、演得一手好琼瑶的小三,简直就是俗话说的小三中的战斗机、挖墙角的推土机——本来以为小陶氏这次危机只要解决了陶家这个坑就成,现在看来,陶家根本就是小喽罗,真正的首领怪到这会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哪!
“所以说归根到底就是江崖丹实在是太渣了!!!”秋曳澜心中诅咒着这个大伯子,“怎么办?越来越想砍死他了!”
和水金道:“总之现在只有一个方法。”
秋曳澜意外的问:“什么方法?”她还以为和水金也束手无策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后手?
“安珍裳在八哥派人保护的别院里深居简出,足不出户,难以下手。”和水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她家里人可都在京里不说,也没八哥的人保护……安珍裳她再不要脸,人伦总是要守的,就算她不在乎,咱们江家也不可能答应!”
她看向秋曳澜,“安珍裳父母皆在堂,随便死上一个,三年孝期禁嫁娶……她就是继续私下笼络着八哥仍旧常去找她,但,岂有把握保证八哥三年不续弦?”
既然没把握,安珍裳的选择只能是放弃这次上位——毕竟,以江家现在的显赫,江崖丹哪怕风流之名在外,也有得是人争先恐后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孙女之类朝他怀里塞,这中间可不乏有资格给江崖丹做续弦的官家女!
所以对安珍裳来说,与其在自己三年孝期间让其他美貌、出身、聪慧不下于自己的人捡便宜,还不如让容貌平凡、无子、不受江崖丹喜欢的小陶氏继续占着正妻位呢!如此眼下小陶氏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至于说三年后……等安珍裳那会对江崖丹影响力依旧再说吧!
秋曳澜久久的看着和水金,一直看到和水金有些不自然了,才叹道:“我算是知道嫂子为什么没过门就掌了家里总账本了!”
如此思维敏捷杀伐果决——这位十四嫂要是男子,怕不又是一个陶吟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