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了指右边的男孩,“这个是你哥。”
他惊讶,“好像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认识你。相由心生,性情不同,神情便就不同,就像我和塔……”
险些说出康塔塔的名字。
我赶紧闭上嘴巴,吞下很大一口空气,慌不迭地端起空碗,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
他急忙起身拦住我,“你去哪,楼下的灯关了,很黑的。”
“去洗碗,不洗也要用水泡着,不然明天面汤干了糊在碗上很难洗……”
生怕他追问方才被我咽下的名字,连正视他的勇气也没有。
我没话找话地说:“你还没吃呢,不饿吗?”
他静静地凝视我,又摆出那种阴郁清教徒先知者的姿态,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接过我手中的碗,放在餐盘上,与往常一样,对于我的反常,并没有任何问题要问。
他淡淡地说:“黎离,你该去睡了。”
那天夜里。
我洗了澡,推开了门。
在如同图书馆般的书房里,聂冰灰穿着白睡袍,坐在电脑前,头发湿漉漉的,依稀看见他的液晶显示器里,是一幅城市风景画。
他的右手握着鼠标,熟练地移来移去。
“在做效果图,”他没回头,轻声说:“怎么不去睡?”
是喔,他是一名优秀的设计师,设计了有名的贝贝宝迪。
我退缩一下,然后挺了挺背,不自在地笑了,“凌晨两点,你怎么还不睡?”
“我也想睡啊,要赶工作赚钱。”
“唉,老气横秋的,好恶心。”我掩嘴做呕吐状,“钢琴家多有气质,你想当一辈子包工头子?你不是钢琴天才吗?”
“钢琴天才?”他微笑,“记得我摔断手腕的事么?”
“当然记得。”
我怎么会忘记,他摔断手腕的那年,拿到了世界级的金奖,也是那一年,他的妈妈去世了。
“和我一起出事的人,还有我哥。”
聂冰灰没有表情,专注地看着屏幕,仿佛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但是,我哥的伤势太严重,摔伤了肌腱,不能再搞乐器了——在家附近的修车厂,我误打误撞地开动了一辆报废的桑塔纳,没有办法停下来,而我哥为了接住跳车的我,也受伤了……其实,真正的钢琴天才是他,不是我。”
或许是显示器太刺眼,让他的眼睛泛了红。
“我的理想,是当建筑设计师。可翔飞出事之后,父母就把钢琴给了我,音乐书给了我,期待也给了我。”
“翔飞?”
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耳熟。
“聂翔飞。”他打开文件夹里的某个图,“我给你看个东西。”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在贝贝宝迪,从白翼口中提到的名字,应该就是“翔飞”。
当时白翼非常担心地告诉冰灰说,翔飞出事了。
“你为什么会给贝贝宝迪设计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人情,那到底为什么呢?”
“哥本哈根风格,为了纪念一个人。”他的目光黯了,伸直十指,举在眼前,“我欠我哥多少?一个人的梦想值多少?我获得的所有的奖都是他的,只是替他完成梦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