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翼被车撞了,拖着一条断了的腿走到一百米以外的胡同去被人袭击,他为什么受了伤还要坚持去胡同?他为什么缄口不提?”
我怔愣,将手指头伸进饭碗里,抓起油腻的米饭往嘴里塞。
“黎离!”他恼怒地钳住我的手,“已经一个月了,我求你,别再这样!”
“你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才罢休?”
我冷漠地凝视他,慢吞吞地说:“因为那天中午他在电视台大厦的天台上,整个下午都在等我,可是我没有去。他的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是薛贝贝,她说了一个让他不顾一切去见面的理由,所以他去了,一辆守在胡同深处的桑塔纳迎面驶来将他撞伤,即便是这样还不够,他们想要的是他的命。”
他顿时惊愕,手指从我的腕上滑落,我嚼着美味的食物,微笑着问:“你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等我?”
“我不想问。”
“因为我告诉他,我在电视台大厦的天台,如果他不来,我就跳下去。”
他怒视我。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去?”
“黎离……”
“因为当时,我和他的好兄弟——也就是你,在滚床单。”
“够了!”
他的手掌发狂地拍在桌上,“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玻璃杯落在地上,刺耳的碎裂声划破静默的空间。
翔飞站起身,走到我的身旁,用力地揽过我的身子,紧紧地拥在他的胸口,“别再想过去的事了,你的精神状态真的很差,你打算让我心疼到哪一种程度呢?”
我的脸重重地撞在他的胸膛上,眼泪势如破竹,“哪一种程度是你承受不起的?”
他的口气凝重,“不管哪一种程度都没关系,自遇见你的那一天,我就用生命做了赌注,什么蠢事都干过,什么代价都付得起。”
我悬泪微笑,“那么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过去么?”他托起我的下巴,小声说:“忘记康塔塔,忘记白翼。只为我,好好生活,学会安康……”
那天夜里,聂翔飞躲在练琴室没有下楼。我蜷缩在被子里辗转难眠,隐约听见钢琴悦耳的旋律,午夜十二点的肖邦,b小调圆舞曲。
1829年的肖邦,在创作这首曲子时才19岁,当时的他对巴黎非常不熟悉,思乡的情绪弥漫在乐曲中,随处都是伤感,让我潸然泪下。
宛转美好的音符带着恐慌与退却,有非常明显的玛祖卡风格,时而停顿一下,在我以为他打算放弃时,又继续顿顿挫挫地接着弹下去。
我想,他对钢琴一定充满了畏惧与憧憬,是一个矛盾的态度,是一个绝望的证明。
天色微白,远方草坪挂着露珠的草尖,闪过日初最温暖的橘色光线。我仍然睁着眼睛,仿佛翔飞就坐在我的身边,黑白键上静静弹出每一个音符,悠长,圆润,像汩汩粉碎的气泡,发出点点滴滴怅然的韵律。他的十指轻盈地跳动,曙光被几道夜的影裁成无数碎片,似乎能听到碎片从凝固的空间零落,发出沁人心脾的叮咚。
他弹了整整一夜的钢琴,一分钟也没有停过。
直到清晨,我终于意识到,那琴声究竟想向我证明什么。
我的战争,应该结束了。
好累。
我登上二楼,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从他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他,我说:“翔飞,我要和你一起去瑞士,那个没有战争的中立国,放弃这里的一切,永远、永远都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