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苗头即将转到这些话题上，他都会很小心地衔着一些小事说个不停，然后突然抓住某个话题转过去。
开始的时候我很不适应，后来便慢慢地由他去说。
但，当墙上的挂钟指向4点半的时候，我有一些坐不住了，他已经说了4个小时，而且我的论文还没有写。
“我收拾一下屋子，待会儿该写作业了。”我一边看手机一边整理没吃的蛋糕，而他好像没有听见我说话似的咽了一下口水，立刻继续说下去。
“你今天没什么事吗？我们上楼，你弹钢琴给我听？”我将蜡烛扔进垃圾桶，把变了形的蛋糕捧起来，往酒吧的方向走，“说起来，我还没听过你弹钢琴呢。”
他仍然充耳不闻，口若悬河地讲他出国去西班牙马德里餐厅点菜时的遭遇，只是这一次他的语速慢下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仿佛漂浮在空中的碎纸片，不知被大风吹了多远，悬在树枝上。
像被拔掉插头的洗衣机，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细长的眼底蒙上了一层蓝色的薄膜。
“我的梦想破灭了。”这个声音很小，回荡在寂静的大房子，似乎有回音地重复了又重复，“冰灰……不弹……钢琴了。”
蛋糕失手脱落，我如遭电撃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半跪下来，用很夸张地姿势把头压得很低，然后往上抬起脸，观察他的表情。
他撇过头躲了一下。
“今早八点，他去英国了。”
我怔忡，紧绷的身体抽空似的瘫坐下去。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瞳孔很快黯下去，“我们在候机大厅站了半个钟头，他只对我说了两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垂着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你是个伟大的拥有家、约克商学院毕业的天才，可你懂得什么是慷慨？慷慨，不是我把我不要的东西给了你，而是我把我比你更珍爱的东西，也给了你。”
忽然，他抬起头看着我。
冰灰说，他把珍爱的东西，给了翔飞。
我干巴巴地笑了：“很精妙的解译，比字典上的震撼。”
“他说的没错，我是个拥有家，这么多年来，老家伙把什么东西都给了我，连自己的弟弟也谦让我……房子，汽车，股票，全球旅行，将来还有家族地位，投资公司……像我这种人，就算是离家出走、混黑社会、去澳门赌钱，也是被人所原谅的……”
“你是长子，中国传统都是这样，不是么？”
“他对我承诺会一辈子学音乐……可是他去了英国，就这么把一大家子都丢给了我，不，是让给了我。”
“他没有啊！他很早以前就想学建筑，只是去争取……”
“争取？他应该去法国，他不是一定要替我完成梦想么？”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知道他弹钢琴是为了你。”
“可那无济于事，你知道不能再弹钢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整颗心都空了，就算他为我做再多的事，给我再多的东西，我也不会满足……除了你。”
他的声音在颤抖，“可是连你，竟也是他让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