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线中,他的脸极其冷漠。我有一些奉承地说,“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亲自弹奏你的歌,我想弹给贝贝听。”
“弹给谁听是你的事,随便找个名曲就好了。”他的目光如兽一般犀利,摸了摸戴了一颗蓝钻的耳垂,“我们这里没有来过陌生人,恐怕这乱糟糟的地方,不适合你。”
我赶紧窘迫地低下头,喉咙发出干巴巴的笑声。
“谁说她是陌生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生气地举起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大声说,“白翼!如果你敢得罪她,我就杀了你!”
我伫立在原地。耳目俱盲。
——白翼。
多么熟悉的名字。
我的初恋。
那个日日夜夜反复惦念的人,他就站在我的眼前。
我多么想抬起头,好好地看看他,看看他这么多年来究竟有什么变化,看看他是不是还记得我,会不会记得我说过想弹钢琴给他听。
我的头脑沉重,呼吸紊乱,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以为他是不重要的人,只是在我最懦弱的时候赐给我一股力量让我勇敢地站起来,站在人群里,站在比众人更高的地方。事实上,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无私,他用他的力量,换取了我的心。
我想起多年以来,在白纸上写过一千次一万次的那个名字,和一生之中的第一个“喜欢你”。
重逢的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和许多女生不同,我放不开的,不仅仅是我的初恋,还有,给我初恋的那个人。
*
最近,康柏蕙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打电话时居然忘记了我的手机号码,忘记了中午有没有吃饭,甚至忘记了前一秒钟还在和我谈论的话题。
这个周末,薛贝贝回到了宿舍,而我却打算回家陪康柏蕙。
临走的时候,薛贝贝嘟着嘴埋怨我,我知道她忙里偷闲,特意打车回学校陪我,但我怎么敢把康柏蕙一个人放在家里呢?
周末的夜里,我从床上爬起来去冰箱拿水喝,看见康柏蕙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从卧室走出来。她在客厅中央站了一会儿,我以为她在梦游,但她很快开了灯,然后站在窗前抽烟。
她没有梦游的习惯,我知道她很清醒。
我靠在冰箱旁站了很久,听见她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声音,没多久,客厅飘来一股熏人而浓重的糊味。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见她蹲在客厅中央,将一摞摞的书籍撕得粉碎,搪瓷盆里堆满了黑糊糊的烧焦物。
那些是康柏蕙出版过的书,还有一些常查阅的历史资料。她一本一本地烧光了它们,嘴里在唱歌,听不清在唱什么。
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她突然回头注视我,眼中充满了敌意与防备。
我轻声说:“妈,你怎么还不休息?”
她的唇角向上翘了翘,不理睬我。
这不是她第一次烧书,我想,我已经习惯了。
我不能阻止她,也舍不得去阻止,她的右手微微冻伤,关节发肿,眼袋和黑眼圈严重,卧室里的电脑泛出幽幽的蓝光,字码了一半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