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远新的“汇报”,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因为毛远新在“汇报”时,抓住了一个对于毛泽东来说最为要害的问题,那就是如何评价“文化大革命”的问题,就是是不是有人要翻“文化大革命”的案的问题。如果有人敢于对“文化大革命”提出异议,毛泽东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毛泽东表了态,同意毛远新的看法。毛泽东说:“有两种态度:一是对文化大革命不满意。二是要算账,算文化大革命的账。”他说:“一些同志,主要是老同志思想还停止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对社会主义革命不理解、有抵触,甚至反对。”毛泽东说:“清华所涉及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他针对刘冰的信说:“清华大学刘冰等人来信告迟群和小谢。我看信的动机不纯,想打倒迟群和小谢。他们信中的矛头是对着我的。”并说:“小平偏袒刘冰。”
毛泽东是生气了,他生气的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经过他苦心地安抚和安排,竟然有那么多的人,还是对“文革”不满,还是要翻“文革”的案。这是他绝对不能容许的。到了这个时候,对于“文化大革命”这一场运动的态度,已经被毛泽东视为是拥护还是反对他的试金石。他要用他全部的力量,来捍卫这一场对于他来说关系重大的“革命”运动。
不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还是保持了一份冷静。谁反对“文革”,当然一定就要批判谁。但是,他实在是年事已高,实在是不愿意把他精心安排的“平衡”的政治格局再次打破。说句大实话,他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心力,再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政治格局的重组了。毛远新他们告状的主要对象是邓小平,对邓小平,毛泽东是要批的,但是,他并不想把邓小平再次打倒。他对毛远新说:“你找邓小平、汪东兴、陈锡联谈一下,说是我让你找他们(还有李先念、纪登奎、华国锋,到我这里来),当面你讲,不要吞吞吐吐,开门见山,把意见全讲出来。我已找小平谈了两次,昨天晚上又讲了。”毛泽东考虑了一下,又说:“先找小平、锡联、东兴同志开个会,你把这些意见全讲,谈完了再来。”毛泽东也真是一番苦心安排,他是想让毛远新找这些人谈谈,特别是要找邓小平谈谈,要毛远新把意见提出来,当面和邓小平等人讲清楚。为了便于邓小平等人能够接受毛远新的意见,他特意没有让“四人帮”那几个人参加。他知道邓小平与“四人帮”之间矛盾太深,他怕“四人帮”一来搅扰,事情将会不可收拾。毛泽东如此细心地进行安排,是希望邓小平和其他的人,能够听进毛远新的意见,能够接受毛远新的意见。如若这个安排成功了,那便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万事大吉了。
这只是毛泽东一厢情愿的愿望,事态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了。道理很简单,因为,从毛远新这一方面来说,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诚意地“提意见”,而是在“四人帮”的操纵下制造和挑起事端。而邓小平和他的同志们,早已看透了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况且,对于毛远新所说的这些不实之词和涉及到的原则问题,以邓小平耿介的个性,是寸步不会相让的。战斗,就这样地爆发了。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11月2日当晚,毛远新以“联络员”的身份,将邓小平、陈锡联、汪东兴等政治局委员找来开会。在会议上,毛远新有恃无恐地将他在毛泽东那里“参”的“本”,按照毛泽东的意思开门见山地把“意见”说了出来。
邓小平抽着烟,坐在会议室里,沉静地听着毛远新说完“意见”。邓小平没有半点儿犹豫,随后即行发言,从容而尖锐地驳斥了毛远新提的“意见”。他直率地针对毛远新的话说:“这个问题还可以再想一下,你的描述,中央整个是执行了修正主义路线,而且是在所有领域里都没有执行主席的路线。说毛主席为首的中央搞了个修正主义路线,这个话不好说。”邓小平对自己的主要工作和讲话作了简略的回顾,他说:“我是从今年3月九号文件开始抓工作,主持中央工作是7月。九号文件以后是什么路线,我主持中央工作三个多月是什么路线,可以考虑嘛,上我的账,要从九号文件开始算起。从九号文件以后全国的形势是好一点,还是坏一点,这可以想想嘛。对九号文件以后的评价,远新同志的看法是不同的。是好是坏实践可以证明。”最后他明白而又简练地向与会者申明:“昨天(1日)晚上,我问了主席,这一段工作的方针政策是怎样?主席说对。”
11月4日,毛远新向毛泽东汇报了2日晚在会上与邓小平“争论”的情况。邓小平不但完全没有接受毛远新的“意见”,而且态度如此之强硬,这令毛泽东大失所望了。听完“汇报”后,毛泽东不高兴地指示毛远新:继续开会,范围扩大一点,让李先念、纪登奎、华国锋、张春桥也参加,八个人先行讨论。毛泽东有些动火了,他要坚持肯定“文化大革命”的立场,他说:“对文化大革命,总的看法:基本正确,有所不足。”他认为是“三七开,七分成绩,三分错误”。毛泽东说:“文化大革命犯了两个错误,1.打倒一切,2.全面内战。”毛泽东是在给评价“文革”定调子。他要求开八人会议时,要抓住当前两条路线斗争,集中讨论“文化大革命”问题,指示要以他的这个结论为基础,对“文革”作个决议。
11月3日,在清华大学党委扩大会上,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吴德传达了毛泽东在10月下旬的一次谈话。在讲话中,毛泽东说:“清华大学刘冰等人来信告迟群和小谢。我看信的动机不纯,想打倒迟群和小谢。他们信中的矛头是对着我的。”毛泽东还说:“我在北京,写信为什么不直接写给我,还要经小平转。小平偏袒刘冰。清华所涉及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毛泽东表态支持迟群和谢静宜,点名批评刘冰动机不纯,还点名说邓小平偏袒刘冰。这样的表态,具有给事件“定性”的决定意义。清华大学党委于11月12日召开扩大会议,一千七百多人参加学习、讨论毛泽东的指示。18日,清华大学召开全校大会,揭发、批判刘冰,连同教育部长周荣鑫等人也一起受到批判,说他们“否定教育革命,翻文化大革命的案”。会后,清华、北大相继贴出大字报,公开点名批判刘冰和周荣鑫等。北京和其他一些省、市奉命组织干部和群众到清华、北大看大字报。两校大字报的内容迅速传布,全国各地一些学校也相继开展了一轮新的“教育革命大辩论”。这些,都是在“四人帮”一手策划下进行的。但是,批判刘冰、周荣鑫,并不是“四人帮”的最终目的。他们的真实目的,是要打倒邓小平。
按照毛泽东的要求,召开了有邓小平、陈锡联、汪东兴、李先念、纪登奎、华国锋、张春桥和毛远新八人参加的会议。“四人帮”之一张春桥参加了这次会议,会议气氛如何,可想而知。会后,毛远新即向毛泽东汇报了此次八人会议的情况。毛泽东听完后说:“对文化大革命,总的看法:基本正确,有所不足。现在要研究的是在有所不足方面,看法不见得一致。”毛泽东指示召开八人会议的宗旨,还是想通过进行批评和做工作,以达到统一思想认识的目的。毛远新问毛泽东:“这次会议争取在对文化大革命这个问题上能初步统一认识,对团结有利。目的是通过讨论,团结起来,搞好工作。是这样吧?”毛泽东肯定地回答:“对。”毛泽东还特别对毛远新交待,说:“这个不要告诉江青,什么也不讲。”他是怕江青从中生事。可见,到了这个时候,毛泽东还是想通过统一思想,“息事宁人”,维持他安排的这个“安定团结”的结构和局面,不想让江青他们把事情闹大了。不知道是毛泽东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还是他根本没有认识到毛远新早已上了江青“四人帮”的贼船,他竟然会让毛远新不要把事情告诉江青。你想想,毛远新操办的事儿,张春桥参加的会,江青怎么能不知道?也可能,毛泽东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诫毛远新不要与江青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