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儿子是铁哥们儿
我和儿子是铁哥们儿。这不单因为血缘,更因为心的相通,情的交融。
儿子在我眼里是个与我平等的小人儿,我跟呀呀学语的他一本正经地聊天,逛街,讲故事,唱儿歌,玩游戏。他问我各种离奇古怪的问题,而我问他的永远是同样的问题:你最喜欢谁?他不厌其烦的回答也总是千篇一律:最喜欢妈妈。
但有一天他照例摇摇晃晃地把赶去业余大学上课的我送到楼梯口时,终于忍无可忍地下了结论:你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别人的妈妈晚上不用上课。”但他仍大度地坚持目送我下楼,而且和往常一样,在看不见我之后,拼尽吃奶的力气拖长声调大叫:“妈妈早点回来!”跨上自行车的那一刻我流了泪……
一年之后,我当了记者,经常要出差,有时一去就是半个多月。这时,儿子就用铅笔歪歪斜斜地给我写信:“奶奶很好,爸爸很好,花儿鱼儿很好,……”可偏就漏了他自己。
一眨眼又过了十年,他跟我说他有了第一次遗精,我突然发现他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依稀可见络腮胡的雏形。就在那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他没有大大咧咧窜到书房嘻嘻哈哈地跟我逗乐,而是神色凝重地把我叫进了他的小房。儿子说他刚刚和牵过手的同班女生分手。“我们没有吵架,只是觉得不合适,我们都太小了……”
我没有责备他,我甚至微微笑了:“我们是朋友,我们是铁哥们儿,什么事都可以商量。恋爱是很美好的事情,可惜还没到你做的时候。今后遇到任何难题,任何麻烦,别忘了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哥们儿——我。”
去年儿子大学毕业,回到家的笫二天就看见荧屏上广东经济电视台的招聘主持人启事。“我去报名。”他说。“我去找找熟人?或许能帮帮忙。”“不,从小到大你都没为我走过后门,这回也免了吧!咱不能让你晚节不保。”他嘻嘻地笑。几天后,当儿子把填好的聘用合同放在我面前时,我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淡淡地说:“你不是说一个人最要紧的是靠自己的实力吗?当初你十六岁上山下乡到海南岛,不也是一步一步自己走过来的,你总得让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儿子很忙,但只要不出差,无论多晚回到家,他都会先走进我的房间,跟我聊一会儿天。工作中的烦恼,感情上的困扰,还有关于未来、环保……都在我们的探讨范围之内。
虽说住在一起,跟儿子相聚的日子却少得可怜,节假日更是他忙的时候。这使我常常禁不住想儿子,奇怪的是,想得最多的总是他说过的三句话——
一次是儿子十二岁时,很随便地往我腿上一坐说这说那。那一天我惊觉他的重量,便问:以后妈妈老了抱不动你了怎么办?他想都不想就答:那我背你。第二句活是儿子读初中时讲的。我曾开玩笑道:以后你娶的媳妇对我不好怎么办?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把她从八楼丢下去!还有一次是两年前。湖南电视台来广州拍我的一个小专题片,编导请我儿子用一句话说说我这个当娘的,他对着镜头说:一句话很难说清楚我的妈妈,但我最想说的是,下辈子我还当她的儿子。
儿子长这么大,我竟然最记得的是如此三句话,可见我是个地道的俗人。但能和儿子是老友,是铁哥们儿,我知足。
母子聊天乐
近十多年来,我觉得百般娱乐都好,可最让我开心而又动情的,还是与儿子聊天。
我们最初的聊天档次很低:“妈妈叫什么名字呀?”‘纵(宋)晓级(琪)。”我大笑,他也就往我怀里拱,跟着笑。再问:“栋栋好不好?“好。”“栋栋坏不坏?”‘坏。”他照例毫不犹豫地以问话的最后一个字作答,并不懂什么意思。我百问不厌,他百答不烦。乐够了他睡他的觉,我看我的书。
儿子大些了,他就变被动为主动,只要我得闭,他便缠着我,连珠炮似的向我发问。从“爸爸先来我们家,还是我先来”、“妈妈肚子里没有电灯,我在里边时怎么看得见”,一直问到树木为什么落叶、鸟儿为什么能飞、飞碟什么时候来广州、警察叔叔能不能打赢机器人……在他无数个“为什么”轮番“攻击”下,我由侃侃而谈、边想边答、翻书找答案到“黔驴技穷”张口结舌,心里却喜滋滋地,觉得如今的孩子就是比我们小时候强。有时候回答不出我也不装懂,让他知道世界之大知识之多个人之渺小学习之重要。
再后来儿子上学了,一副日理万机的模样。我闹不清读小学何以要背那么重的书包,做那么多的作业?不加班不出差的日子,倒显得我的负担比儿子轻了。幸亏儿子不忘与妈同乐,天天总要把学校里发生的事儿告诉我,我也不忘发挥妈妈的优势,谈点儿指导性的意见。如果我笫二天要出差,儿子吃过晚饭就很体恤“妈情”地出个“安民告示”:“妈妈,我做完功课跟你玩。”我受宠若惊,边干我的活,边竖起耳朵等待他一声号令,然后奔进他的小房间与他神聊。有时遇上不顺心的事,情绪欠佳,他居然能看出破绽,瞪大眼睛问我:“你为什么不高兴?告诉我,我帮你的忙。”一时间我愁消忧散,当然并不要他助一臂之力。星期天往往是我和儿子的聊天高峰期,先生要上班,我们就一起买菜购物,逛公园看展览,边走边聊。从前手牵着手,现住手挽着手,俨然一对忘年之交。
前几天晚上,儿子突然问我:“妈妈,爸爸是怎幺和你好起来的?”我稍稍一愣,这才发现儿子真像个半大小伙子了。我告诉他,那时我和你爸爸都在文工团,都住集体宿舍。有个周末的晚上,同房的女友上街了,你爸爸“乘虚而入”,问有没有开水,倒了开水却不走,坐下来喝完整整一瓶开水才告辞。后来又连着几个周末来喝开水,终于支支吾吾地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交朋友……儿子听了咯咯直笑,倒不是笑这办法“老土”,分明是赞赏我的坦诚相告。
随着儿子的成长,我们聊天的内容更广了。天文地理、文学历史、音乐绘画、服饰妆扮,无所不谈。甚至市场物价、社会治安、中美关系、苏联解体……也只管各抒己见。我知道,儿子的世界会越来越大,跟我聊天的时间或许会越来越少。将来,他还要成家立业,搏风击浪,甚至远走高飞闯天下,所以我也就特别珍惜每一次聊天的机会。我们彼此用心、用爱,架一座连接母子情的金桥,铺一条永无路障的心灵通道。
陪“太子”拍戏
自从我有了“太子”,我和先生就终日不得闲了,除了上班、出差,总要有人陪“太子”。于是我俩轮番陪“太子”玩耍、陪“太子”进餐、陪“太子”上街、陪“太子”就医。这两年他上学了,“陪”的任务更多了,做作业、学作画、游泳、读书、逛公园……不久前我的陪同范围又添了一项新内容:陪“太子”拍戏。
那是一件偶然的事,广东电视台的电视连续剧《海瑞传奇》即将开拍,剧组正物色一名七岁左右的男孩扮演海瑞的公子,制片主任见过我家“太子”,说他圆脸大眼,精灵可爱,便问我能否先拿张照片给导演看看?我答应了。
不久,我儿子收到一张试镜头的通知,那上面称他为“梁栋同志”,虽说已是同志,也得妈妈我陪着去。一路上他满不在乎,就好像去上街去公园去走亲戚一样。黄导演见了他,问他喜不喜欢拍戏,他竟一口回答:“不喜欢。”弄得导演忙不迭跟他做思想工作,举例子,打比方,讲故事,形象化教育,末了再问,他改了口:“有一点点喜欢。”我们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段时间,赴昆明拍戏的通知到了,时间大约半个月,带上书包带上玩具,我陪“太子”飞到了春城。
正是广州热的时候,春城却像安装了巨大的空调,一天到晚不冷不热的。我和栋栋受到优待,住进了一个带卫生间的双人房,这个小天地被我俩称为“新家”。
趁着布景没搞好,有几天空闲,我抓紧时间给栋栋补课。语文、算术、思想品德、图画、音乐,还有体育,所有的课我全包了,功课自然也由我布置、检查、打分。突然换了个“妈妈老师”栋栋连一点“师道尊严”都不讲了,上课不举手就随便发言,做作业粗心错了道题,居然要求我让他改正后再评满分。被我一本正经地批评了几次,这才有所改变。但没过几天,我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每天语文讲一课,算术教一章,速度太快,搞得栋栋手忙脚乱,应接不暇。我一时放不下面子,直埋怨学生不认真,但到底还是从头讲起,不敢乱开快车了。
在剧组里,数梁栋年纪最小,大家都疼他,他呢,就有些百无禁忌了。先是“宣布”了导演熊叔叔很像济公的“重大发现”,得到赞同意见后,就只管叫“济公叔叔”了。接着栋栋又认了爹、娘(扮演海瑞夫妇的演员),晚上肚子饿了,就大大方方跟着“娘”去街对面的小食店吃一种当地人称做“饵丝”的面制品,连渣带汤全吃光。没几天,海瑞的书僮海安又成了他的大哥哥,一下了课就往他那儿跑,还跟一位会武术的叔叔学了两下拳脚,回到“新家”就现买现卖。一定要我拜他为师,这下子我又成了他的学生。
陪“太子”拍戏,我的一项重要任务是做好保健工作,如果他病了,有些戏便开不了场,会影响整个戏的进度。我不习惯一天到晚紧张兮兮地给他加衣减衣,买东买西,吃这吃那补身子,倒是早晨按时起床这条我要他坚持。他见有些叔叔阿姨晚上加夜班,早上起得迟,由别人帮着拿早餐,觉得十分有趣,恨不能一试,但我总是说:“你加夜班时再说吧!这种事用不着预习的。”栋栋无奈,只好爬起来去饭厅用餐。让我过意不去的是走得太匆忙,随手拿了两条长裤,到了昆明,才发现其中一条破了好几个洞。我费了好大劲去补,却总看得出破绽,跑了几次大商场,偏偏没有他合穿的童裤。亏得栋栋达观,见我发愁的样子,便笑嘻嘻地说:“怕什么,有裤子穿就行了。”这么一来,我也就想开了。罢了,反正裤子的好坏还不至于影响保健工作。
那天剧组发下了一部分剧本,栋栋也有一份,说的是“海瑞休妻”那段戏。别的演员都自阅,我呢,充分发挥“陪拍”的作用,斗胆给他说起戏来。想不到,当我讲到海瑞不知家庭发生变故,误认为妻子千里进京寻夫,是丢下婆婆不管,于是令妻儿立即返乡,否则便写休书时,栋栋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我问他:“拍这段戏时,你娘见你差点道出奶奶失踪的真情,一急之下要狠狠掴你耳光。你怕不怕?”“不怕。”他回答得挺干脆,答完了又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蛋,可能在想象挨耳光的滋味吧!从小到大,除了屁股上挨过几巴掌,他脸上还真没受过刮耳光的“待遇”呢!我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到时候眼看着儿子挨打,心里有何感受。
待到拍这场戏时,我已经回了广州,听栋栋回来告诉我,开拍之前,“娘”盯着栋栋,说了好几回:“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打得下手呀!”可到了拍戏时,她感情上来了,“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到了栋栋脸上,栋栋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不觉愣了,好在他还没忘台词,跟着便呜呜咽咽地说了出来。导演兴奋地叫了声:“好!”一停机当“娘”的立即把栋栋揽进怀里,摸着他的脸,心疼地问:“很疼吧?”栋栋点点头,旋即笑了。他关心的是这个镜头是否“一次过”,他的脸是否还要受第二次苦。谢天谢地,一次成功。栋栋很懂事地跟我说:“幸亏你当时不在,假妈妈都心疼了,真妈妈就更不得了啦。”
眼看半个月过去了,栋栋的戏还远远没拍完,得延期十来天。我没法再陪下去,只得先回广州。留下小栋栋,心里总放心不下。偏偏他爸爸那段时间正忙,不能来接着“陪拍”。虽说剧组安排了一位大姐姐照顾他,我走的头天晚上,还是不忘“陪拍”的责任,千叮咛万嘱咐,无非是“听话,拍好戏、做好作业”那一套。说着说着难过起来了,鼻涕眼泪一齐流。栋栋受了感染,泪珠要掉了,又不好意思,忙着从我手里抢手巾。这么一来,俩人都笑了。“妈妈,其实这是好事,你说是吗?过两天我写信给你。”栋栋几句话,把泪说干了,手巾顿时遭冷落,被丢在了一边。
我要走了,栋栋说什么也要送我去机场,于是剧组批准他为全权代表。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好不开心。到了机场,栋栋帮我提行李,把我送到候机厅门口。这才亲了亲我,叫了声“妈妈再见”。没等我再说什么,他转身就走,不再回头,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多。
陪拍了半个月,我突然悟出:“儿子原来不需要时时、处处、天天陪着。”顿时我心里不知是沉重还是轻松……
婆孙情
为了赚得外婆尽快南下广州小住,我儿子栋栋想出了种种理由,其中最有说服力的一条,便是外婆做的饭菜好吃,外婆来了他就可以不在学校搭食午餐,这样有利于身体健康、智力发育、学习进步……
外婆向来把儿孙辈看得很重,于是义不容辞,千里迢迢从湖南来到我们家。
家中有外婆坐镇那真是皆大欢喜,特别是栋栋,每回放学没放书包就去外婆跟前嘘寒问暖。中午婆孙俩吃饭,栋栋总是赞饭香菜美,把个老人家乐得恨不能把菜全扣在栋栋碗里。栋栋倒也不独食,关键时候就给外婆夹菜。待到外婆吃饱了,放下碗筷笑眯眯看着他吃,他才实实在在地说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连汤带渣全部承包到底。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忙着上班忙着读书,白天外婆就独守家中。广州话在老人家耳里基本等于外语,晚上看电视栋栋自告奋勇当翻译,平时她只好不出门不下楼耳不听心不烦。栋拣看出了外婆的寂寞,张罗着要帮外婆找几个新朋友。我连说好啊好啊,就是发愁不知上哪儿去找。
几天后栋栋拍手叫道:有主意啦!四楼的冯老师、六楼的梁老师都退休在家,三个老太太凑一块儿该有多好!想不到这小子是个有心人,我立马行动起来,穿针引线让她们见了面。冯老师当即以东道主的姿态邀请外婆第二天一早同去饮茶。从此我们上班上学,外婆也有了去处。聊天打牌逛市场进公园,节目不断翻新。栋栋立了一功在外婆面前还能谦虚谨慎,可到了我这儿就有些居功自傲的样子,倒好像我这当女儿的不如外孙孝顺。
不久学校期中考试,栋栋的成绩进入了班里的前十名。回到家他格外挺直了腰板静候表扬,外婆教了几十年书对孩子绝对是鼓励为主,但不等栋栋翘尾巴,却又说出了几条不足之处,看着栋栋心服口服的样子,我乐得省心省力。栋栋为了在广州话方面为外婆“扫盲”,居然又当翻译又当教师。常常不厌其烦地教一些常用词句,而且竟能在听到他的“外婆学生”不伦不类的广州话时,保持严肃认真的“治学”态度。
那日栋栋放学回家,洗完脸就亲亲热热地在外婆脸上吻了一个响。外婆忙说:“这孩子,外婆这一脸灰一脸汗,怪脏的。”栋栋满不在乎地答道:“没关系,孙不嫌外婆脏。”听我在旁边笑出了声,怕便宜了我,又加上一句:“儿不嫌母亲丑:”我沉下脸求准备作气愤状,重新讨个蜕法,栋栋已息事宁人地把两只手分搭在外婆和我的肩上,再念念有词道:“三代人一起向前走!”听了这么顾全大局、以团结为重的话我只好一笑,说我丑我也认了。
平凡与伟大
傍晚,儿子兴高采烈地放学回家,大晴天却泥一身水一身,跑到我跟前说:“妈妈,今天下午我和几个同学把学校运动场的杂草锄干净了,你说伟不伟大?”“这也算伟大?”我说。他倒满不在乎,自顾自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