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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诠释篇——心意·关爱(5)

你是初次离开了家人,孤零零的荒草孤坟,如何消受呢,不久秋风就要渐渐萧瑟,你能够不悲伤么?

太阳将要偏西了,新死者的家属,都聚集在这荒凉的墓地上。

纸灰弥漫了天际,顿使天色早成了黄昏。

哭声遍满着四野,有的为着双亲,有的为着儿女,有的为着夫妻,有的为着兄弟……生的爱恋,死的忧伤,成就了这样的人间。

园丁拾起竹篮,二弟拭着眼泪,我们便离开了六弟,颓丧地走着。

造物主主宰着一切,使我们今生今世弟兄的关系因缘,不过这样的偶然而已吗?——然而终于是这样的结束了!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张晓风

有些时候,我不知怎样回答那些问题,可是……有一次,经过一家木材店,忽然忍不住为之驻足了。秋阳照在那一片粗糙的木纹上,竟像炒栗子似的,爆出一片干燥郁烈的芬芳。我在那样的香味里回到了太古,我恍惚可以看到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我看到第一个人以斧头砍向擎天的绿意,一斧下去,木香争先恐后地喷向整个森林,那人几乎为之一震。每一棵树都是一瓶久贮的香膏,一经启封,就香得不可收拾。每一道年轮都是一篇古赋,耐得住最仔细的吟读。

店员走过来,问我要买什么木料,我不知怎样回答。我可能愚笨地摇摇头。

我要买什么?我什么都不缺,我拥有一街晚秋的阳光,以及免费的沉实馥郁的香味。要快乐起来,所需要的东西是多么出人意外的少啊!

我七岁那年,在南京念小学,我一直记得我们的校长。二十五年之后我忽然知道她在台北的一个五专做校长,我决定去看看她。

校警把我拦住,问我找谁,我回答了他,他又问我找她干什么。我忽然支吾而不知所答。我找她干什么?我怎样使他了解我“不干什么”?我只是冲动地想看看二十五年前升旗台上一个亮眼的回忆,我只想把二十五年来还没有忘记的校歌唱给她听,并且想问问她,当年因为幼小而唱走了音的是什么字——这些都算不算事情呢?

一个人找一个人必须要“有事”吗?我忽然感到悲哀起来。那校警后来还是把我放了进去,我见到我久违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一张脸,我更爱她,因为我自己也已经做了十年的老师。她也非常诧异而快乐,能在灾劫之余一同活着、一同燃烧着,是一件可惊可叹的事。

儿子七岁了,忽然出奇地想表现他自己。有一天,我要他去洗手,他拒绝了。

“我为什么要洗手?”

“洗手可以干净。”

“干净又怎么样?不干净又怎么样?”他抬起调皮的、晶亮的眼睛。

“干净的小孩才有人喜欢。”

“有人喜欢又怎么样?没有人喜欢又怎么样?”

“有人喜欢,将来才能找个女朋友啊?”

“有女朋友又怎么样?没有女朋友又怎么样?”

“有女朋友才能结婚啊!”

“结婚又怎么样?不结婚又怎么样?”

“结婚才能生小娃娃,妈妈才有小孙子抱哪!”

“有孙子又怎么样?没有孙子又怎么样?”

我知道他简直为他自己所新发现的句子构造而着迷了,我知道那只是小儿的戏言,但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生命的悲凉,我对他说: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又怎么样?怎么样又怎么样?”

我在瞠目不知所对中感到一种敬意,他在成长,他在强烈地想要建立起他自己的秩序和价值,我感到一种生命深处的震动。

虽然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的问题,虽然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一个小男孩喜欢洗手,但有一件事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仍然爱他,他也仍然爱我,我们之间仍然有无穷的信任和尊敬。

手足之情

刘墉

从今天清晨五点零六分开始,你在人生的旅程上,又多了一个伴侣,那就是你的妹妹。

她有七磅十一盎司重,身长二十一英寸半。你的母亲说,她长得跟你初生时有些像,我则认为她太小,还看不出来。但是无论外表相似与否,她与你是同胞兄妹,流着同一支的血液,且将在同一个家庭里成长,当然是会相像的。

中国人称兄弟姐妹为手足,正比喻了其间密切的关系。手足同样由身躯伸出,它们靠着同一心脏压缩出的血液而生存,它们彼此扶持、荣辱与共。在我们的生命中,可能获得的朋友相当多,但没有任何朋友能完全等于手足。朋友可以与你绝交,从此便不再是你的朋友;夫妻可以离异,从此就不再是夫妻。但是,手足即使有了摩擦、产生争执,甚至登报脱离关系,他们实实在在还是同父母所生。那与生俱来的“同”,是无法改变的。

记得你小时候,每当我们问你希不希望再添个弟弟或妹妹时,你都大声抗议,说小奶娃会吵闹,大一点则会弄乱你的东西、砸坏你的玩具。那时候我确实也认为多一个孩子,会分享你的一切,这或许是因为我自己身为独子,不太能了解手足之情。

但是今天,当你蹙着眉,似乎有些忧心地问我“小妹妹出生时脐带绕在了脖子上,会不会有不良的影响”时,我突然领悟了:

手足固然可能从父母那里分享了原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物质,但是他们也彼此给予了关爱与帮助。他们是父母逝去时,站在送葬行列中,与你同样伤逝的人;他们也是当你父母都离去之后,能够让你回忆起幼时家庭生活的人;他们可能是你遇到挫折,甚至夫妻失和时的避风港。因为他们与你有相同的生活经验,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自然也有着共同的意识。

你很快就要十七岁了,与你的妹妹也就是有着十七年的差距:你们或许不容易玩到一起,你也必然先要对妹妹作单方面的付出。可以预见的,当你赚钱的时候,妹妹一定会向你讨红包;当妹妹到能跑爱跳的年纪,你也必然得常带她出去玩,她会成为你的一个小累赘。但是进一步想,你会发觉未来有一个妹妹向你提供属于另一个年龄层次的资讯与观念,而且随着她的成长,也会带给你很多意想不到的欢笑。尤其是当你年老,年轻十七岁的妹妹仍然活力充沛,那也就是她回馈你的时候。

有一位美国朋友对我说:

“每年感恩节时,我特别急着赶回乡下的老家,因为平常回去看到的只是父母,唯有感恩节时,能见到所有的兄弟姐妹,大家打打闹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

有一位在台湾的大陆老兵对我说:

“人人都返乡了,但是我没有回去,因为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死了,回去看谁?”

有一天你会发现,手足不但是父母生命的延伸、童年记忆的延伸,甚至是故乡的延伸!

与妻书

林觉民

林觉民(1887-1911),字意洞,号抖飞,又号天外生,汉族,福建闽侯人。幼嗣可山先生,性聪慧,幼体弱善病,早丧母,未尝就外傅。少年之时,即接受民主革命思想,推崇自由平等学说。留学日本期间,加入中国同盟会。1911年春回国,留下情真意切的绝笔《与妻书》,和族亲林尹民、林文随黄兴、方声洞等革命党人勇猛地攻入总督衙门,转战途中受伤力尽被俘。在提督衙门受审时慷慨宣传革命道理,最后从容就义,史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忆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尝语曰:“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吾而死。”

汝初闻言而怒,后经吾婉解,虽不谓吾言为是,而亦无词相答。吾之意盖谓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与汝,吾心不忍,故宁请汝先死,吾担悲也。嗟夫!谁知吾率先汝而死乎?吾真真不能忘汝也!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屋,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亦既许汝矣。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嗟夫!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

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之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事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