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百家姓三字经颜氏家训朱子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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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颜氏家训(18)

刘盼遂认为此指北齐后主武平三年时,颜氏在修文殿撰御览之事。引证《北齐书·颜之推传》中《观我生赋》自注:“齐武平中,署文林馆,待诏者仆射阳休之、祖孝徵以下三十馀人,之推专掌,其撰《修文殿御览》、《续文章流别》皆诣进贤门奏之。”又缪钺《颜之推年谱》认为竞历之事约在隋开皇十年。修文令曹:洪业以为“疑是开皇中所设修订法令之局,故后文以‘格令所司’为说也。”

关中:地名。指今陕西一带。太史:官名,掌历法。见《隋书·百官志》。竞历:指争论历法。

内史:官名,掌民政。《隋书·百官志》:“内史置令二人,侍郎四人。”牒:公文。平:平议,即公正地论定是非曲直。

四分:指四分历。减分:指减分历。《后汉书·律历志中》:“今改行《四分》,以遵于尧,以顺孔圣奉天之文。”

晷:指日晷,测度日影以确定时刻的仪器。亦指兼测日月星等天象的仪器。晷景:日晷上晷表的投影。景,古影字。

分至:指春分、秋分和夏至、冬至。薄蚀:日月相掩食。

盈缩:也称赢缩,《汉书·天文志》:“岁星超舍而前为赢,退舍为缩。”

度:躔度。日月星辰运行的度次。

任数:指顺应天数。

格令:律令。

当:判罪。《字汇·田部》:“当,断罪曰当,言使罪法相当。”

留连:舍不得离开。

机杼:胸臆。机杼既薄:指有关的知识能力欠缺。\[译文\]

周朝太庙里的铜人背上刻着:“别多话,多话就多挫折;别多事,多事就多患难。”这一训诫多么重要呵!能跑的,不长翅膀;会飞的,缺少脚趾;有角的,没有上齿;后腿长的,前足退化:这大概是大自然不让动物兼具各种长处。古人说:“干得多而好处少,不如专心干好一件事;鼫鼠有五种技能,却没有一种技能顶用。”近世有两个人,都是聪明颖悟的士人,生性善经营多才能,却略无一点名声,因为他们的经学知识经不起盘问,史学知识经不起讨论,文章没有可留传于集子上的,书法手迹不值得留以观赏,卜筮六次只有三次准确,治病开药十次有五次出现差错,音乐造诣在几十人之下,弓矢技能在千百人里算中等,至于在天文、绘画、棋艺、鲜卑语、胡人文字、煎胡桃油、炼锡成银之类事情上,只了解些大概情况,都不精熟。可惜呀,凭他们的聪明,如果割弃其他的爱好,肯定能使自己的专业达到精妙的水平。

给人主上书陈述意见这种事,起源于战国时期,到了两汉,此风流行愈广。推究它的体例,指责人主长短的,是谏诤之臣;批评群臣得失的,是好讼之辈;陈说国家利害的,是对策之徒;利用感情使人主作出决策的,属游说之士。总括这四类人的作法,都是贩卖他们的诚心来换取官位,出售他们的言论来谋求利禄。他们的意见有的无丝毫益处,反而会有使人主不省悟的困扰,即使侥幸感悟了人主,被时人采纳,他们起初也能获得不可估量的奖赏,最终还将陷于不可预测的诛杀,这就是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这类的很多人。优秀史官所记载的,大概只选取洁身自好,耿介不阿的人,以评论时政得失罢了,但这不是谨守法度的士君子所干的。现在我们所见到的,怀“美玉”、佩“异香”的德才兼备的人,都耻于干这类事。那些守候公门,趋赴朝廷,给皇帝献书言计的人,大都空疏浅薄,自傲自夸,毫无治理国家的方略,都谈些秕糠之类的琐事,十条建议中,没有一条值得采纳,即使偶有与实际切合的意见,却早已被先觉者提出,不是人们不知道,只担心知而不行。有些献书言计者被揭发包藏私心,当面追查考问,事情邪僻,他们反会愧惧交加;即使人主为了对外维护朝廷的声誉和教化,或许对他们加以包涵,但他们是些侥幸之徒,不值得与之为伍。

谏诤者的目的是纠正人主的失误,这就必须先使自己处在能够说话的地位,并且应当尽量匡助和襄赞人君,决不可苟且偷安、垂头塞耳。至于侍奉人主,要万事适当,不要超越职权,如果干涉职责以外的事,就会成为朝廷的罪人。所以《礼记·表记》说:“事奉人君,如关系疏远,却去劝谏,就是谄媚了;如关系亲近,而不劝谏,那就是尸位求利了。”《论语·子张》说:“未取得人君的信任,就去劝谏,人君会认为在诽谤自己。”

君子应当坚守信仰,修养道德,蓄积声价,等待时机,如果仍然不能晋升官禄,实在是由于天命。为达到某种需求而东奔西走,不顾羞耻,与人攀比才能,衡量功绩,声色俱厉,怨这恨那,有人甚至以宰相的缺点为要挟,以获得官禄为酬谢,还有人喧哗吵闹,扰乱人们的视听,求得被任用,靠这些手段求得官职,还声称自己有才干与能力,这与偷食致饱、窃衣取暖有什么区别呢!世人看见那些奔走钻营而得官的人,就说“不去追求怎能获得官位呢”;却不知道时运一到,不去追求,官位也会来的。看到那些恬静谦让而没得到官职的人,又说“不做怎么会成功呢”;却不知道不到风云际会之时,一味追求也是无益处的。世间那些不追求而有所得,或追求而无所得的人,能数得清吗?

北齐末年,不少人用钱财去请托依附皇族的外戚,煽动得宠女子去进言求官。那些被任为地方官吏的,印绶光艳华丽,车马辉煌显赫,荣耀兼及九族,富贵显达一时。可一旦被执政者怨恨,随之对他们考察调查,那些得利的,也定会因利而遇到危殆,只要稍稍染上仕途恶习,背离为官应有的严肃公正,陷阱是相当深的,创伤是不能平复的,即使能免除一死,却没有不家道败落的,到了这种程度,才噬脐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从南方走到北方,从未与时人说过一句有关自己的身分的话,虽然不能官运显达,但也绝无怨言。

王子晋说:“帮厨的人,能尝到美味;助人殴斗的人,可能要受伤。”这是说,别人做好事,应当去援助,别人干坏事,便要离开,更不要结党去做不仁不义之事。大凡对世人有损的事,都不可参与。但走投无路的小鸟投入怀中,仁慈的人总会怜悯它的;视死如归的勇士来投奔我,能弃之不管吗?伍员将后半生寄托在渔舟上,季布藏身于广柳车中,孔融匿藏张俭,孙嵩匿藏赵歧,这些都是前代人所看重的,也是我所信奉的,即使因此而获罪,我也心甘情愿。至于郭解代人报仇,灌夫怒责田蚡争地,都是游侠的行为,不是君子所当干的。如果有逆乱犯上的行为,得罪了人君和父母,就不值得同情。亲戚朋友遇到危难,尽家中的财物与自己的能力去解救,不应当吝惜;若是有人横生心计、无理干求,就不是我要你们同情的了。墨子一类人,世上称之为热心肠人,杨朱一类人,世人称之为冷肚肠人。人生在世,肠不应冷,腹不可热,应当以仁义来节制言行。

从前我在修文令官署的时候,有些山东学士与关中太守争论历法问题,总共有十几个人,纷纷扰扰地争执了好几年,内史发文牒请议官评定此事。我提出说:“大体上儒生们所争论的,可分为四分历和减分历两家。历算天象的要点,可通过日晷仪的影像来测定;现在以此来检验两种历法中有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以及日蚀、月蚀的情况,可发现四分法疏略而减分法周密。疏略者声称政治法令也有严有松,日月的运行也相应会有不足或超前,并非历法计算的误差;细密者却说日月运行有快有慢,用正确的方法来计算,可预先知道它们运行的情况,没有什么灾祸和吉祥之说。使用疏略的四分历,可能隐藏伪诈而失却真实;使用细密的减分历,可能顺应了天象而违背了经义。而且议官所了解的,不可能比论争双方更精深,用浅薄的知识去裁判高深的学问,怎能让人信服呢?这件事既然不属法律法令的范围,希望不要去裁断谁是谁非。”整个官署的人无论地位高低,都认为我的看法对。有一位礼官却认为这样做是一种耻辱,苦苦地要求不放下这个问题,勉强地对两种历法去进行考核。他对这方面的知识本已很少,又无法实地测算,回过头来,仍去采访争执双方,想藉此判断二者的优劣。他们早晚聚在一起议论,由寒到暑,从春到冬,劳顿烦苦,终不能作出判断,抱怨讥嘲之声滋生,只得抱愧退场,最后还被内史搞得十分窘迫:这是好名所惹来的耻辱。

止足第十三

《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①宇宙可臻其极②,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知足,为立涯限尔③。先祖靖侯戒子侄曰④:“汝家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⑤,婚姻勿贪势家⑥。”吾终身服膺⑦,以为名言也。

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⑧。谦虚冲损⑨,可以免害。人生衣趣以覆寒露⑩,食趣以塞饥乏耳。形骸之内,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穷骄泰耶?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不知纪极,犹自败累,况士庶乎?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顷,堂室才蔽风雨,车马仅代杖策,蓄财数万,以拟吉凶急速,不啻此者,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

仕宦称泰,不过处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后顾五十人,足以免耻辱,无倾危也。高此者,便当罢谢,偃仰私庭。吾近为黄门郎,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读言,思为此计,仅未暇尔。自丧乱已来,见因托风云,侥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朔欢卓、郑,晦泣颜、原者,非十人五人也。慎之哉!慎之哉!\[注释\]

①“《礼》云”二句:引自《礼记·曲礼》。

②臻(zhēn):至,达到。

③涯限:界限,极限。

④靖侯:颜之推的九世祖颜含,字宏都,年九十三卒。谥靖侯。

⑤二千石:汉制,郡守俸禄为二千石。

⑥婚姻勿贪势家:《景定建康志》四三引《右光禄大夫西平靖侯颜府君碑》载,大司马桓温求与颜含联姻,含不同意,认为桓温负气好名,如若有失,罪及姻党。因而对家人说:“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婚嫁勿贪世位家。”势家:疑为“世家”之误。

⑦服膺(yīng):衷心信服。

⑧“天地鬼神”二句:语本《易·谦彖》,“天地亏盈而益谦,地道复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⑨冲损:淡泊少欲。

⑩趣(qū):仅够。覆:遮盖。

穷:尽。泰:放纵。

周穆王:姓姬,名满。西击犬戎,迁犬戎至太原(今甘肃镇原);东攻徐戎,在涂山(今安徽蚌埠市)会合诸侯。

纪极:极限。

杖:手杖。策:马鞭。

拟:预料,预备。吉凶:指婚事和丧事。

不啻(chì):不仅。

泰:平安,安稳。

偃(yǎn)仰:伏身和仰身。这里泛指日常居处。私庭:自己的家庭。

羁(jī)旅:寄居他乡作客。

罹(lí)遭遇(多指不幸事件)。读言(dú):怨言。

卓:指卓氏。战国、秦、汉间大工商业主。秦破赵时,迁居至蜀临邛(今四川邛崃),冶铁成巨富。郑:指程郑。汉初大工商业主。秦时迁临邛,也冶铁成巨富,与卓氏齐名。颜:指颜渊。名回,字子渊。孔子弟子。原:指原思。字子思。孔子弟子。颜渊、原思均以安贫乐道著称。\[译文\]

《礼记》说:“不可放纵自己的欲望,不可随便满足自己的大志。”宇宙大也有极限,人的天性是没有穷尽的,只有减少欲望,知道满足,为自己立个限度。先祖靖侯曾告诫他的子侄说:“你们家是书生门户,世世代代没有富贵过,从现在起,你们为官不可超过太守,婚姻不要攀附权势显赫之家。”这句话,我终身信服,并把它当作至理名言。

天地鬼神之道,都厌恶满盈;谦虚淡泊,可以免除灾害。人生活于世穿衣只是为了遮掩身体免寒冷袒露,吃东西只是为填饱肚子以免饥饿罢了。身体本身不求奢侈浪费,身体之外还求穷尽骄奢吗?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有四海之富,贵为天子,尚且不知满足给自己带来伤败,更何况一般的百姓呢?我常认为,如果是有二十人的家庭,奴婢再多也不要超过二十个,良田不要超过十顷,房屋只求能避风雨,牛马只求能代替步行。积蓄数万钱财,应用来准备婚丧和应急之事。超过这个限度,应该仗义疏财;没有达到这个程度的,切勿用不正当的方法来求取。

做官做得稳妥的处在中品,前面可见五十个人,后面也是可以看见五十个人,这样足以避免耻辱,没有倾覆的危险。高于中品,应当谢绝,偃息家中。我最近任黄门郎,已经够条件告退了,但是却客居他乡,怕遭到诽谤和非议;心里想着告退,但是却没有机会。自从天下大乱以来,我看见乘机得势,侥幸取得富贵的人,早上大权在握,晚上却填尸山谷。月初像卓氏、郑氏那样快乐的富豪,月底却像颜回、原思那样寒苦的贫士,这种人不止五个十个啊!要谨慎,千万要谨慎!

诫兵第十四

颜氏之先,本乎邹、鲁,或分入齐,世以儒雅为业,遍在书记①。仲尼门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颜氏居八人焉。秦、汉、魏、晋,下逮齐、梁,未有用兵以取达者。春秋世,颜高、颜鸣、颜息、颜羽②之徒,皆一斗夫耳。齐有颜涿聚,赵有颜冣③,汉末有颜良,宋有颜延之④,并处将军之任,竟以颠覆。汉郎颜驷,自称好武,更无事迹。颜忠⑤以党楚王受诛,颜俊以据武威见杀,得姓已来,无清操者,唯此二人,皆罹祸败。顷世乱离,衣冠之士,虽无身手,或聚徒众,违弃素业,徼幸战功。吾既羸薄,仰惟⑥前代,故置心于此,子孙志之。孔子力翘门关,不以力闻,此圣证也。吾见今世士大夫,才有气干,便倚赖之,不能被甲执兵,以卫社稷;但微行⑦险服,逞弄拳腕,大则陷危之,小则贻耻辱,遂无免者。

国之兴亡,兵之胜败,博学所至,幸讨论之。入帷幄之中,参庙堂之上,不能为主尽规以谋社稷,君子所耻也。然而每见文士,颇读兵书,微有经略。若居承平之世,睥睨⑧宫阃,幸灾乐祸,首为逆乱,诖误⑨善良;如在兵革之时,构扇反覆,纵横说诱,不识存亡,强相扶戴:此皆陷身灭族之本也。诫之哉!诫之哉!

习五兵⑩,便乘骑,正可称武夫尔。今世士大夫,但不读书,既称武夫儿,乃饭囊酒瓮也。\[注释\]

①书记:书籍记载。

②颜高、颜鸣、颜息、颜羽:四人皆鲁国人。

③颜冣:战国时赵将。

④颜延之:南朝宋临沂人。

⑤颜忠:东汉人。

⑥惟:思。

⑦微行:隐瞒高贵身份,易服外出。

⑧睥睨:窥视、窥察。

⑨诖误:连累。

⑩五兵:五种兵器。\[译文\]

颜氏的先辈,祖居春秋时期的邹国、鲁国,有的又分散到春秋时的齐国,世世代代都是以儒雅为业,这在书籍中随处可见记载。孔子的门徒,学问精深的七十二人中,颜氏家族占了八人。从秦、汉、魏、晋,往下数到南朝的齐、梁,颜氏家族中没有靠用兵而得志扬名的。春秋时期,有颜高、颜鸣、颜息、颜羽等人。都是一些武夫。齐国有颜涿聚,赵国有颜冣,汉朝末年有颜良,东晋末年有颜延,都处在将军的位置上,最终却因此而倾败。汉朝的郎官颜驷,自称好武,更未见他有事迹流传。还有颜忠因党附楚王受诛,颜俊因割据武威被杀,从有颜姓以来,没有高尚节操的,只有这两个人,都遭致了灾祸败亡。近世以来,国家遭逢乱离,士大夫们虽然没有武艺,但有的也聚集徒众,放弃了一贯的诗书儒业,去碰运气求取战功。我的身体既如此单薄,又想到前人好兵致祸的教训,所以把心思放在读书仕宦这上面,希望子子孙孙都记住这一点。孔子的力气可举起城门,却不以武力闻名于世,这是圣人为我们树立的榜样啊。我看见当今的士大夫们,才血气方刚,就以此自恃,又不能披戴铠甲手执兵器去保卫国家;只知穿上剑客的服装,行踪诡秘,到处逞弄拳术,大则身陷危亡,小则自讨耻辱,竟没有一个能幸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