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奥斯维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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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们的教科书问题

最近语文教学的问题引起注意了。在讨论教材的时候,有人提出语文教科书至今还保留着“过时”的范文。这真是使人尴尬的事情。

在长达几十年的时段里,我们强调一切文字作品(说文字作品,因为不限于文学作品,有些叫文学的也并不是文学作品)要为政治服务,为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服务,具体到为当前政策服务,为中心工作服务,时过境迁,就有个过时问题。

政治风云激变的岁月,政策变化大,人事变化也大,“上”自刘少奇,“下”至时传祥,一旦名归另册,当然就得从一切文字材料中消失,或是换一种写法。许多这样为时事服务的诗文,作者在成集或再版的时候都得修订,把“背时”的人物改掉。甚焉者有只改名字不改内容的,例如把原来以“批邓”为主题的诗,轻轻一改,就改成为“揭批四人帮”以至歌颂邓小平的主题了。

我们的教科书编审工作一贯是比较郑重的,这样的事没发生过。但也许因为郑重,不轻易作变动,就把个别反映、宣传“大跃进”或“人民公社化”的篇目保留下来了。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除了文从字顺可资垂范以外,还有多少艺术性或文章技法具有示范意义;而它在主题上的适合时宜,恰恰为后来的“不合时宜”张本,因为那“时宜”是经不起历史考验的,实践证明它所宣扬的不但不符合现行政策,即在当时也是错误的。只靠“主题思想”支撑的“作品”,也就站不住脚了。把这类篇目从语文课本上撤出,好像没有多大异议。我想,这当然绝不意味着应该换上另一些现行政策的宣传品。

历史教科书跟语文教科书不一样,它正是要把“过去时”的史实告诉学生,它应该让历史如实地以本来面目出现。

“欲亡其国者先去其史”,日本军国主义占领我国东三省以后于全东北,继而占领华北和中南之后于沦陷区,在中小学历史课教材中,极力删除或篡改近百年中国现代史和中外关系史。战后,还是这个日本,在其国内的教科书里,不断隐瞒侵华真相,美化侵略战争。日本文部省的这一作为,激起中国人理所当然的抗议,也为其国内的有识之士所不满。

我们的教育是面向未来的,因此,我们必须对未来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们要从历史承继优良的传统,也要从历史汲取必要的教训。“文革”中一度悍然废除历史课,同时颠倒历史,伪造史实(荒唐到把毛泽东和朱德会师井岗山改为毛与林彪会师),是出于愚弄群众,消除异己,夺取最高权力的反动政治需要。当时成长的一代,了解真实历史的权利被剥夺了,今天他们的子女,有权了解历史的真实,包括他们的父母一辈为什么失去了童年和青春,并在“革命”的名义下受到非他们的年龄所应承受的苦难。如果说仅仅为了“忆苦思甜”,那就把历史教育的意义缩小了。须知我们现在受教育的一代人,是要投入21世纪国际竞争大潮流的,倘不在世界历史的大背景下,了解自己民族真实的历史,就不知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位置,就很难从历史的高度建立是非观和荣辱观,责任感和使命感,又怎么能够清醒地作出自己的选择,作出应有的奉献!?

毛泽东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我想,也可以说,不知历史的人是愚蠢的人,不知历史的民族是愚蠢的民族。我们都应该从愚蠢中自拔出来。不知历史者没有将来,套一句老话:“将何以堪”啊!

语文教学的问题人们开始重视了,中小学的历史教学,是不是至少该引起同等的重视?“文革”以后恢复了历史课,是明智的,从教育后代的千秋大业着眼,我们的历史教科书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问题:有没有遗漏需要增补,有没有不实需要修订,有没有偏见需要改正?

1998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