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有趣的中国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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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感时伤世,忧国忧民的诗人——韩愈(3)

天有不测风云,韩愈上疏两日后,皇上的一道圣旨如晴天霹雳,惊得他目瞪口呆。没有任何理由,韩愈被贬为连州阳山(广东阳山县)令。同时遭贬的还有张署、李方叔。

韩愈的心里很是郁闷,自己满腔为国为民的想法,只求能振国兴邦,救济百姓。可当今天子宠信李实、韦执谊等。群小用事,百僚钳口,那些豪贵们一个个貌似俊异,辩才无碍,其实都是些尸位素飧、叨食钟禄的国蠹!

定是那李实在皇上面前说尽谗言,诋毁自己,韩愈愤愤地想。前不久,长安人优人成辅端因讥讽李实专务聚敛,而被李实借口“诽谤朝政”杖杀,他残贼暴虐,自己胆敢弹劾他,定让他恼怒,而打击自己。

可是,韩愈迟疑了一下,自己上疏那日圣上已被自己说动了,甚至同意自己的主张,可见上疏言事和弹劾李实是成功的,而且自己所上的密疏,连司空杜佑都不太清楚奏疏内容,更不知自己弹劾李实,而知道自己上疏内容的,就只有柳宗元与刘禹锡了。

韩愈不敢往下想了,自己与柳宗元、刘禹锡同在御史台,又是文字至交,他们二人又都是心事光明、坚明直亮的人,怎么会将自己的密疏泄露于李实,况且他们二人加入王韦集团,视李实为政敌,怎么会为他而出卖自己的朋友呢?韩愈百思不得其解。

皇命难违,这年十二月,韩愈与被贬为柳州临武县令的张署结伴南行,出终南山、秦岭,下襄汉,顺江而下,次年正月过洞庭湖,上湘水,抵长沙,取道九嶷山(位于湖南宁远县)、临武县,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难险阻,终于于春天到达阳山。

身在边陲,心在朝堂。韩愈虽然被贬为阳山令,距离京城数千里,可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京城,牵挂着京畿那千万个百姓。

魂归故里,声名显传

长庆二年九月,韩愈转任吏部侍郎,官阶正四品上,掌管天下官吏铨选、封爵册侯以及考绩的政令。

转年六月,由于宰相李逢吉的大力推荐,韩愈提任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官阶从三品。然而,谁也不曾料到的是这恰恰是宰相李逢吉一石双鸟的奸计。

唐代御史台设大夫一人,从三品;中丞二人,正五品。御史大夫负责纠举百僚违法失职和平反冤狱,御史中丞处于辅佐地位。但到了长庆年间,御史大夫多不设专人,而由其他官员兼任,因此实际执掌御史台实权的,是御史中丞而非御史大夫。

韩愈所挂的就是这么个虚衔。

依旧规例,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必须到御史台参见首长——御史中丞,这就是所谓的台参。而当时,就任御史中丞的是翰林学士李绅。

李绅性格偏急,但深受皇帝宠信,有望作宰相,李逢吉一向与李绅不和,恐其拜相后于己不利,而且韩愈因宣抚王庭凑有功,穆宗亦有意拜其为相。李逢吉深知韩愈为人耿直,所以故意把二人安排在一起,使二人发生冲突,以达到贬谪的目的。

如他所料,韩愈上任后不久,就与李绅发生了争执。

争执的起因就在这台参上。

李绅乃韩愈的晚辈,德宗贞元十八年,韩愈为国子博士时还向陆傪推荐过李绅,从情理考虑,韩愈要向自己的学生参拜颇觉受辱。

于是,这日朝堂之上,他向穆宗奏道:

“陛下,御史中丞李绅乃臣之晚辈,让臣去参拜一个晚辈,自觉受辱。恳请皇帝陛下恩臣免于台参。”

“朕用你作京兆尹,甚觉委曲了你,因此命你兼作御台大夫以示优遇。既然爱卿有理,可以免你参见御史中丞,但以后不得援例。”穆宗说道。

“谢陛下恩准。”韩愈谢恩。自此依旨行事。

然而李绅一向循守旧例,且又得穆宗宠信,见韩愈违反旧规不来参拜自己,觉得颇受轻视,心中很是不满。因此跟韩愈文信反复往来,争论不休。

都城长安,往来人员很是复杂,而且都还颇有来头,什么横行无忌、目无法纪的禁卫军、得宠专权、不可一世的太监,什么各地藩镇派往京都的间谍探子,品类复杂,难于管理。作为京兆尹,事务繁杂,而且要对付一些专横跋扈之人,往往得罪了那些人,遭人忌恨,因此,自元和年间以来,各任京兆尹均做不长久。

韩愈就任后,并不以此为忤,仍然一本刚硬耿直的作风,实施严刑厉法,维护京师的安定。

为立声威,他首先派人将一些十恶不赦、骄横跋扈、目无法纪的禁军卒吏逮了起来,投入大牢。这一举措,如一石惊起千层浪,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对韩愈是闻风丧胆。又有一些人在市井之中风传韩愈当年欲烧佛骨,勇力直谏的事,更令那些奸恶之人咋舌。“连佛骨都敢烧的人,难道还会怕你不成?”常常有人这么互相说着。

自此,长安城盗贼不起,米价不涨,奸商恶徒们都收敛气焰,乖乖做人,一时间,长安城里竟是少有的平静与安定。

这日,韩愈正在府中阅读案宗,一衙役走进来,道:

“大人,门外有几个差役要见大人。”

“带进来。”韩愈吩咐道。

不一会儿,两个身材魁梧的差役被带了进来。

“拜见大人。”

“免礼。你们来此有何公干?”韩愈问。

“我们大人逮捕了几个私运盐的罪犯,命小人押送至此,请大人杖杀他们。”其中一人道,“这里有我们大人的书信一封。”

“递上来。”韩愈的眉头皱了起来。

信是御史书中丞李绅写的,无非是这些人罪不容赦,请予以杖杀之类的话。

“他们是偷运盐吗?”韩愈问。

“是。”差役答道。

“可有其他罪责?”韩愈又问。

“这……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差役答不上来了。

“案情尚未查清,仅凭一人主观之见,怎能轻易将人杖杀?”韩愈颇为不满地说道。“犯人现在何处?”

“就在前院。”两差役见韩愈脸色不对,怯然回答。

“你们将这些犯人押回去,告诉你们大人,说我认为证据不足,事实不清,不足以定案。更不能轻易杖杀。你们去吧。”韩愈一脸严肃,说道。

“是。”两个差役不敢多说话,慌忙下去了。

差役回到李绅府中,将韩愈的话重复了一遍。李绅一听,怒火中烧,心道:

“好你个韩愈,例任御史大夫都来台参,唯独你是例外;如今我让你惩治凶犯,你却借故推托,安的是什么心。”

第二日一上朝,这李绅就把韩愈奏了一本,说韩愈包庇凶犯,不尽职尽责。

韩愈闻言,出列奏道:

“启奏陛下,那几个罪犯非亲自查办,事实、证据均不清楚,怎能凭一人之言,轻易将他们杖杀,王法何在?”

“陛下,罪犯是臣派人所逮,难道还会去抓几个青白无辜的人让他杖杀,陷害他不成?”李绅的声调高了起来,满脸怒气。

“陛下,依照规例,御史中丞无权要求臣杖杀人犯,只能通过公文移办,双方协商才可,怎能听一家之言就将之定为死罪。”韩愈也有些激动。

“依照规例,”李绅冷笑,“依照规例你便应该去参拜于我,何故要违反规例。”

“这是陛下恩准的……”

“够了。”韩愈话还没说完,就被穆宗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们两个,身为朝廷重臣,不以国事为重,而纠缠于尔等小事。在这朝堂之上,唇齿相讥,不顾仪礼,让朕甚是寒心。真真气煞寡人了。退朝!”说罢,拂袖而去。

韩愈、李绅面面相觑,甚是无趣。

第二日,宰相李逢吉以韩愈、李绅二人不和,有碍处理公务,免去二人官职。

十月十二日,韩愈被任命为兵部侍郎,李绅外调江西,任观察使。而李逢吉,阴谋得逞,既赶走了李绅这个心头之患,又使穆宗对韩愈有了意见,心中甚是得意。

然而,没几日,皇帝又下新诏,李绅议任户部侍郎,韩愈改任吏部侍郎,不知内情者议论纷纷,不明白皇帝佬儿葫芦里头装得是什么药。

原来这李绅奉旨准备去江西前,特意入宫向皇帝谢恩。见得穆宗,他痛斥李逢吉,说自己被外放乃是李逢吉排挤所致。

穆宗听了李绅的一番话,想到这韩愈、李绅二人的性格,且韩愈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是李逢吉推荐的结果,心中恍然大悟,明白这李韩之争乃是李逢吉故意安排的。于是重新下诏,使李逢吉的奸计得以落空。

长庆四年正月,穆宗驾崩,太子李湛即位,是为敬宗。

韩愈自从元和十五年十二月,途径安陆县写诗向周君巢求取丹药后,几年间,一直断断续续地吃着丹药。当时,上自皇帝、下至士大夫们多喜爱服食丹药,以为安身延命,养性除病。韩愈所服,乃是丹药中的上等,为安身延命之用。实际上,丹药乃是由水银或硫磺炼制而成。因此,韩愈服食的多了,非但没安身延命,反而一病不起。

这年五月,韩愈向敬宗告假,到他长安城南的别墅——韩庄修养。

韩庄,建于元和十年,地处长安城南一风景胜地——黄子陂岸曲。四周茂柳环绕,有一望无垠的稻田,有清如明镜的池塘,蛙声不断,鸟雀啁啾,景色宜人,空气清新。

住在这风景宜人的韩庄,韩愈的病情似乎有些减轻。没几天,弟子张藉由于水部员外郎任期届满,特来韩庄陪他,偶尔谈谈诗词,很是悠闲。

一日,贾岛来到韩庄。三个人见面,十分高兴。张藉提议道:

“外面如此美景,不去游赏实在可惜,辜负了这一片美景。”

“我们去南溪钓鱼如何?”韩愈道。

“好极,好极。”另外二人拍手赞同。

稍作收拾,三个人兴致勃勃地出了韩庄。

一路上,大道两旁一片绿色,微风过处,那稻田就像涌动的海,一浪接着一浪,生动极了。

骑马来到南溪,他们把马拴好,雇了一条船,泛舟南溪。溪水清凉,透明得可以望得见底,时不时就有鱼儿游过,伸手去捞时,却又灵活地躲开了。

来到水浅的地方,张藉拿出准备好的网,支好,三个人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鱼儿。没多久,已网住了四五条肥厚的鲤鱼,韩愈抚掌笑道:“如此新鲜美味,哪里去寻?”

抓够了鱼,几个人上岸,转到菜田摘了些蔬菜,就在一棵茂盛的柳树下支起了锅。贾岛手艺不错,三个人各司其事,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

“如此佳肴,怎能无酒?”贾岛道。

“无本大师,出家人怎能酒肉穿肠。”韩愈开着玩笑。

“若非你的劝说,此刻我一定早对着这锅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贾岛笑道。

三个人喝着美酒,吃着美餐,谈笑风生,直到夜深才尽兴而归。

回来后,韩愈作诗三首,其中一首是这样的:

南溪亦清驶,而无楫与舟。

山农惊见之,随我观不休。

不惟儿童辈,或有杖白头。

馈我笼中爪,劝我此淹留。

我云以病归,此己颇自由。

年有用余俸,置居在西畴。

廪仓米谷满,未有旦夕忧。

上去无得得,下来亦悠悠。

但恐烦里闾,时有缓急投。

愿为同社人,鸡豚燕春秋。

此后不久,韩愈的病又转沉重,一日重似一日,甚至已到了“足弱不能步”,整日卧床不起的地步了。

这年八月,韩愈假满百日。但病体不好,无法复任,依唐旧例,凡假满百日不能复职者必须辞职。于是韩愈辞去了吏部侍郎的职位,正式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八月以后,天气转凉,韩愈搬回长安城靖安里宅第。病情越发严重,韩愈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开始为自己安排后事。

弟子皇甫湜,得韩愈喜爱,于是韩愈修书一封与他,望他给自己写碑志,希望他能“令我躬所以不随世磨灭”。

然后,他又拜托张藉、王建聊等朋友在他死后照顾他的妻子。令他放心的是,长子韩昶于这年正月登进士科,开始了入仕的第一步。

长庆四年十二月二日,韩愈卒于靖安里府第,时年57岁,不久,韩愈弟子李翱为他写行状上朝廷议谥号,结果谥为“文”。追封为礼部尚书,世称韩文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