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离骚》的创作年代,旧说多以为作于怀王朝屈原被疏(或被放)以后,但未说明具体时间。洪光祖《楚辞补注》定为怀王十六年左右。近现代学者们根据《史记·屈原列传》等资料,又提出了种种解释:陆侃如《屈原评传》以为作于怀王十三四年遭谗去职之后。姜亮夫《屈原赋校注》认为始作于怀王十六年,成于顷襄王初年。游国恩《楚辞概论》推为顷襄王三年或三年后。郭沫若《屈原研究》认为作于顷襄王二十一年即自沉之年。我们认为《离骚》应作于怀王三十年前后。理由是:一、这一年屈原五十五岁,与作品中反复申述的“老冉冉其将至”、“及余饰之方壮”将老而未老的年纪相符。二、从《离骚》抒发的忧愤的深广和创作上表现的宏伟的气魄来看,不像是在老年,最适合的年龄是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三、结合史实看,怀王二十五年至三十年间楚国所发生的一系列大事件在《离骚》中都有所反映。“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味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只有在党人所走的道路的危险性充分暴露时,诗人才会作如此论断。而这种危险到怀王三十年时已经非常清楚了。“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说明怀王反复无常已不只一两次了。据此推断,《离骚》当作于怀王三十年前后,怀王入武关之后、被囚死于秦之前。《离骚》中没有透露出怀王囚死秦的消息,估计不可能作于怀王死于秦国之后。
《离骚》是一篇令人回肠荡气的长诗,它全面地反映了屈原的思想感情和精神面貌。全篇可分若干自然段,但根据整篇诗的思想内容来看,大致可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前一部分诗人回顾了自己殚思竭虑、变法图强、改革朝政的历程,后一部分则写诗人遭谗被疏后内心产生的种种矛盾,以及誓死殉于理想、殉于祖国的决心。诗中对楚国腐朽贵族颠倒是非、嫉贤害能的黑暗统治和误国行为做了尖锐抨击,也倾吐了诗人赤诚的爱国信念和救国无门的极端痛苦和忧伤。全诗情感起伏强烈,震撼人心。
从开篇到“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是前半部分。首先自叙世系、祖考、诞生和命名。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诗人以极其庄重的口吻,叙述自己的家世,说自己高贵的出身:是高阳帝颛顼的后代,与楚王本属同宗之亲。自己的生辰也与人不同,恰好是生在寅年寅日庚寅日。高贵的出身,奇异的生辰,加上父亲赐给他的美名使他充满了自信。作为楚国王室的宗室之亲,他对楚国的存亡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而他父亲伯庸给他的命名正是屈原一生坚持遵守的信条:“正则”是公正而有原则;“灵均”是灵善而能均一。
接下去诗人表白自己的品德、才能和理想以及自己献身君国的愿望。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这一段大意是说:时光过得飞快,我总好像是赶不上似的,怕是年岁不等人。我早晨到山上拔木兰,黄昏还在水边采集宿莽。时光匆匆而过,毫不停留;春去秋来,季节不断更替。想黄叶在西风里片片飘零,恐怕美人也将逐渐衰老。趁着壮盛之年赶紧摈弃恶德,去改变那不好的作法,如果你打算骑上骏马驰骋,那么来吧,我来给你引路!
这里的“拔木兰”、“揽宿莽”不过是修养品德的形象化说法。木兰去皮不死,宿莽经冬不枯,都是坚实而有耐性的植物,用来隐喻自己勤勉进修,培养坚贞不屈的高贵品德。而惟恐“草木零落”、“美人迟暮”都是指怕时光白白流走,应趁年轻盛壮之时有所作为。屈原忧虑的是楚国的前途,他的理想是使楚国富强,帮助楚王做一个中兴之主。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诗人并不害怕自身遭到灾祸,他担心的是君王之车的倾覆(喻国家灭亡)。诗人在皇舆前后奔走效力,希望辅佐楚王,把楚国治理好,能够赶上先王的功绩。这里的前王是指楚国开国时期对楚国有巨大贡献而英明的君主:熊绎、若敖、蚡冒。屈原的理想是使日益衰败的楚国重新振兴,恢复到开国盛世的那种局面。
但是诗人的理想以及报国的忠贞之心,不但得不到理解,反而因触犯了守旧派贵族的利益而遭到打击、排挤,而怀王昏愦糊涂,一味听信谗言,更使自己伤心、难过。
流浪湘江,投河自沉
屈原不久乘船到辰阳,接着又到了溆浦,进入荒僻的溆浦之后,屈原心神迷乱,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幽暗、深远的森林里,到处有出没,陡峻的山岭蔽天遮日,山中幽暗潮湿,菲菲细雨忽而变为无边无际的小雪粒,浓密的乌云仿佛紧贴着草篷的层檐,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屈原忧愁哀苦,一个人孤独地居住一片深山野林中,但即使如此,他也决不改变初衷“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我不能改变我的志向而顺从时俗,本来就准备愁苦一生、穷困到死。古代的贤人不都是遭受刑罚的吗?楚狂接舆先是披发佯狂,后来索性剃掉头发,表示对世俗的反抗。古代隐士桑扈裸体而行,表示对世俗的蔑视。吴国忠臣伍子胥进谏吴王夫差,不听,被逼自杀。殷代贤臣比干被纣王杀害,剁成肉酱。前世的贤人都是如此,我又何必怨恨现在的人。我毫不犹豫地严守正道,本来就会一生穷困。”
在溆浦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屈原从溆浦往回走,乘船又到了枉,在枉居住了三年,这时大概是公元前190年(顷襄王九年),屈原完成了《涉江》的创作。楚国因慑于秦国的强大威力,不得不频繁地与秦国盟约,以图苟延时日。而东方六国在秦国文武兼施手段的打击下,已无力结成巩固的合纵联盟,不但对西部的强秦构不成危胁,反而六国之间互相争斗,彼此削弱势力。公元前287年(顷襄王十二年),苏秦与赵国奉阳君李兑发动赵、楚、魏、韩、齐五国军队攻打秦国,燕国也派兵随着齐车军队参加,本是图谋削弱强秦的大好形势,然而秦昭王在联军出发之前,已派遣使者到赵国和魏国,答应还给他们一部分地牌,让他们不要攻打秦国,而楚国因连年大败,已是非常衰弱,见赵、魏止步不前,便也不战自退。六国联盟瓦解了。
屈原从枉乘船自西向东穿过洞庭湖,进入洞庭东汊——汨罗江,居住在江北岸的南阳里。这时楚国与秦国约盟于宛,图谋攻打齐国。公元前285年,秦将蒙武越过韩国、魏国国境攻打齐国,侵占九个城市,设置了九个县。燕将乐毅游说赵国、楚国、魏国联合攻打齐国,第二年,韩、秦也加入联军,形成六国攻打齐国的局面。结果齐国大败,燕将乐毅率兵攻打临淄,全部掠走齐国宝物器皿,齐王逃亡到莒城,使唯一能与秦国抗衡的大国几乎灭亡。虽然公元前283年齐襄王在莒城即位,以示齐国未亡,但已大伤元气,直到被秦所灭也没恢复到以前最强盛的程度。这种局面正是不采用屈原的联齐抗秦策略所导致的恶果,然而楚国君臣都意识不到强大的齐国削弱之后,楚国将会存在多久?其实即便是意识到此,也为时已晚,东方六国面临的前途已比较明显了:被秦国各个击破。
屈原在南阳里居住了几年之后,移居到不远处的玉笥山下,玉笥山下有一条名叫玉水的小溪,小溪向南流入汨罗江,溪上有座小木桥,屈原天天到桥上浣缨濯足,依然保持着他好洁的习惯。
屈原在他的绝笔诗《惜往日》中以痛惜的心情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他念念不忘他受怀王重用时改革朝政、修明法度时的美好时光:“想当年曾得到怀王宠信,接受诏命起草昭明时政的宪令。奉行先贤的典章制度而昭示下民,阐明法度中疑惑难解之处。国家富强、法令健全,怀王任用忠良大臣而事事顺心、优游自得。国家的大事都由我来掌握,即使有点过错,怀王也不予治罪。”
他痛恨怀王、顷襄王的昏庸无能,不辨是非,以忠为邪,以谗为信,使他长期遭受流放之苦,政治理想无法实现。国家的命运如今已危在旦夕,诗人在极度绝望的情况下,决心以死殉国。“卒没身而绝名兮,惜雍君之不昭!”——我宁愿最终身死名灭,遗憾的是被小人蒙蔽的君王仍不醒悟;“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我无法抑制我内心的愤慨而把话说完,我决心投水自尽,使我痛心的是:昏愦的君王不理解我的心啊!
农历五月端午(五日)屈原度过了他最后一个不眠之夜,当东方刚刚亮出曙光的时候,屈原穿上了平日舍不得穿的冠袍,佩上他一直珍爱的宝剑,走到濯缨桥上最后一次梳头、洗脸、整理衣装。他走下小桥,又望了望自己居住了几年的荒野小屋,然后转身沿着汨罗江朝下游的罗渊走去。他走了好久、好远。在罗渊,他远眺西北方的祖国首都,可是它太遥远了,而且已落入敌手了,望又望不见,归又归不得,如果怀王、顷襄王能采用自己的政治主张和外交策略,楚国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自己美好的政治理想毁灭了,自己心爱的祖国也将要灭亡了。屈原一想到这些,禁不住老泪纵横,他昂首问天:“苍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把恶运降到楚国人民头上。苍天,楚王为什么总是被小人蒙蔽,而不理解我的忧国忠君之心。既然我的理想无法实现,郢都已陷入敌手,我还有什么必要再活下去,我以身殉国,希望能引起楚王觉悟,以挽救楚国的危亡啊!”说完他纵身跃入汨罗江中,滚滚波涛顿时将他淹没了,阵阵涛声仿佛依然在倾诉着忠魂的心声,呼唤着这千古不朽的爱国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