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江南草长莺飞,杂花满树。
弯弯犯了春困,吃过午饭,就歪在贵妃榻上小憩,一身宽松的绿缎锦衣遮不住微微凸起的腹部。
刚刚闭上眼,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满头大汗蹿了进来,嫩嫩脆脆地叫了声:“娘。”
也不等弯弯坐起来,那小孩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往弯弯躺着的榻后钻。
“楼昭,出来!”门外传来一声威势十足的冷喝。
小楼昭哪里肯出去,反而缩起小身子,躲得更加严实。
楼誉掀袍走了进来,一脸怒色在看到弯弯之后迅速冰消融解,走到榻边坐下,柔声道:“吵醒你了?”
弯弯笑而不语。
楼誉的眼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停在榻后露出来的半片衣角上,不动声色道:“昭儿有没有来过?”
弯弯眼睛眨了眨,果断地摇了摇头。
楼誉见她娘俩串通一气,也忍不住好笑:“昭儿根骨奇佳,就是懒惰成性,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都能挽弓射中百米外的靶子了,可是他呢,练了那么久,连套刀法都使得乱七八糟。”
你这种天狼战星投胎,天生就是学武打仗的料子,谁能和你比?
弯弯眼睛一瞪,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不许吓唬我儿子!
容晗的方子果然神效,两年后,弯弯成功受孕诞下麟儿。
楼誉虽然推印卸甲,陪弯弯长居江南,但楼诚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从此淡出朝廷,无论楼誉怎么推辞,西凉王的封号俸禄不但不削不减,反而变本加厉增了数倍。
然后,楼诚和魏相就大大方方安安心心地把军中的各项事务卷宗函册,毫不羞涩地扔到了江南,简直恨不得把军部也搬过去。
江南这座小小的院落俨然成了军部在南方的总据点,只是苦了那些穿梭来回上京和江南之间的传信兵,南下军用邮路一时忙碌无比。
得知弯弯生了儿子,凌南王府上下欢腾,就连宫中也张灯结彩,大肆庆祝。
楼诚在宫中乐颠颠地打了套拳,拿过毛巾擦汗时,笑得无比欣慰:“算起来弯弯还是我的师父,如今师父的儿子却要叫我六叔,这是何等的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老凌南王二话不说和王妃南下,在江南一住就是半年,抱着孙子乐不思蜀。
“誉儿,孩子叫什么名字?”
楼誉心中早有打算,道:“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昭字光明磊落,我心属之。”
老凌南王略一思量,大笑道:“昭昭有光,利于行兵,好名字,就叫楼昭。”
不久,宫中的圣旨也颁了下来,册封楼昭为西凉王世子,世袭车骑将军衔,享亲王俸。
因此,楼昭虽然小小年纪,已经是大将军,难怪楼誉要着急,哪里有那么疲懒、武力又那么差劲的将军。
此时,五岁的大将军楼昭躲在弯弯身后,心里稳稳地笃定,父亲再凶,在母亲面前也是百炼钢成绕指柔。
果然,弯弯眼睛一瞪,楼誉的气便消了八成,轻抚着她微隆的腹部,和声哄道:“好好好,我不揍他,你别生气,身子要紧。”
说到这里,又惦记起一件要紧的事情:“说起来,上次容晗送来的安胎药方有味药引颇为难寻,过几日我得亲自去找找,名字奇怪得很,叫什么无色石头……”
“那叫五色石脂。”
楼昭实在忍不住,从榻后蹦了出来,声音稚嫩清脆,看向自己的爹,一脸瞧不起:“父王,医书上说,这五色石脂不是石头,是一种草药,生于东海边的大山之巅,吸取海水的潮气和日月光华,叶若厚莲,色有朱红玄黄深绿澄蓝石黑五色,有安气凝神的功效。”
他哗哗哗如背书一般,流水账似的说出来不打半个磕绊,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哪里有半点之前被逼着练刀时的颓懒模样。
弯弯给了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得意洋洋地看着楼誉。
听到没,医书读得滚瓜烂熟,还说昭儿不努力,你倒是背一段给我听听?
楼誉看着儿子发光般的小脸,心中一动,问道:“昭儿,我书房里那几本医书,是不是你拿了?”
楼昭翘着红嘟嘟的小嘴,鄙夷道:“那几本能叫医书?都是最浅显的入门道理,索然无味,和容叔叔送来的书差太远了。”
“哦?是吗?”楼誉拉长尾音,“容晗给你送过书?”
楼昭小人精,闻弦歌知雅意,猛醒自己说漏了嘴,亲爹就在发怒的边缘,立刻跳到免死金牌母亲身后,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小声道:“就只有两三本,我早看完了,容叔叔怕我看不懂,还画了好多图,看起来方便多啦。下个月他还会送书来,还说有不明白的可以写信问他。写信太麻烦,等我长大了,就去容叔叔的医谷看个痛快。”
此言一出,室内俱静。
弯弯侧头看向楼誉,若有所思。
楼誉凝视儿子,拧着眉心,似乎在斟酌什么。
楼昭一看事有转机,便拿出了最拿手的撒娇耍赖功夫,蹭到楼誉身边,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道:“父王,我一看到那把刀就烦,昭儿不想当大将军,昭儿想做容叔叔那样的神医,好不好吗。”
看着儿子殷切的小眼神,楼誉虽然面色不动,心中却防线崩溃痛哭哀号。
罢了罢了,冥冥中自有天意,自己那么根骨绝佳、聪灵过人的孩儿啊,便宜容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