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雄为国:节振国和工人特工大队
28064900000013

第13章 煤场喋血(1)

赵各庄的东煤场占地三十多亩。

贮煤的场地上,堆着做窑的用血汗在矿井下挖出来的山样髙的煤炭。煤场东、西、北三面都砌的有石头墙,还沿墙挖有护水沟,墙上竖着碎玻璃刀。南面是大门,通往北宁路的运煤铁道像死蛇似的一道道交叉躺在这儿。铁道外,有密密匝匝的铁丝蒺藜网包围着。罢工之前,这儿那个喧闹劲儿就甭提了!整天小火车“乞卡乞卡”“乞孔乞孔”鸣笛吐气,带着震撼大地的声势来往不停。髙山般的煤山运走了,又堆起;堆起了,又运走。风从煤山上吹来,带着煤粉到处旋舞。这儿到处是一片黑,黑的煤山,黑的土地,黑的破旧建筑物。矿警们荷枪实弹在煤场四周巡弋,拾煤核的矿工家属和孩子们,只能挎了篮子,带了大筐、麻袋远远离开煤场扫点煤屑,拾点炭碴。要是谁钻进了铁丝蒺藜网,轻则被矿警揍一顿,重则挨上一枪,丧了命。

自从罢工以后,小火车停了,平日那些穿着破窑衣在这儿熙来攘往的矿工不见了,只有矿警仍荷枪警戒、巡弋着。东煤场变得冷寂、凄清、死气沉沉了。

东煤场西边,现在有日本鬼子的兵营。有多少鬼子还摸不清,但穿着黄军衣全副武装的鬼子兵在兵营门口站岗,有时派出一小队鬼子兵跨着八字步在兵营周围巡逻。兵营上挂出了太阳旗。

英、日帝国主义的勾搭正在进一步加深。东煤场的贮煤是双方勾搭进行讨价还价的主要项目。鬼子侵华迫切需要军用煤,要求将东煤场的贮煤三百五十吨立即拨运。英国毛子却奇货可居,要鬼子先镇压罢工、解决工人复工问题再谈运煤的事。鬼子兵将兵营驻扎在东煤场旁边,自然也是别有用心。

这些天来,东煤场平静无事。矿警队始终奉命实弹警戒。英国资本家和矿司陈祥善用拖拉战术、饥饿战术对付矿工,看到罢工的工人生计无着,缺吃少烧,也想到矿工们有可能会到东煤场抢煤。所以,命令矿警队不准麻搏松懈。但另一方面,英国资本家和矿司陈祥善,又有一个小算盘:如果矿工真来抢煤,日本人准不愿意,演出一场龙虎斗来,叫日本人镇压矿工就有了希望。所以他们处在一种既不愿工人抢又不怕工人抢的复杂、微妙的心情中。

现在,节振国带着纪振生和夏连凤,腰插雪亮的钢斧,正向东煤场西边的矸子山附近跑去,准备抢煤场了。

节振国的思绪十分复杂,脸上看得出是有心事。从罢工前到现在,老胡讲的话他哪句不听从?但今天老胡一再拦阻,连关师傅也表明了态度,自己却拧着在干,没有听从老胡的话,不能不使他心里耿耿。他想:难道我错了?老胡说过:为了穷哥儿们的利益,不怕掉脑袋!那为什么事到临头,今天这么畏首畏尾?老胡顾虑重重,当然不能说他毫无道理,可他也估计得太严重了吧?节振国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没有错!“胆小不得将军做”!节振国觉得自己胆大包天,吃不了亏。今天既已来了,决心是下定了!他想:要是我错了,我回去向老胡认错!自己不能言而无信!但我要是不错呢?他还体会不到老胡说的:抢了煤场,我们就乱了步数,会给罢工斗争带来损失的含义!钻在牛角尖里,自己再也解脱不开了。

刮着冷飕飕的风。节振国敞开衣襟,手拿钢斧,昂首阔步,走在头里。风,将他的衣襟吹得呼啦啦飘。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纪振生和夏连凤。一路走,一路上跟着他走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早直接去矸子山附近等候了,有些人刚走出来遇上老节,就也紧紧相随。梁凯、田树森都来了。经过一排排“锅伙”,大家一声吆喝:“跟老节抢煤场去啊!”“剿煤场去!”“带着家什搬煤去啊!”前前后后,足有两千多人狂热地向前奔跑。人们就像胶在一起,闹嚷嚷地拥着节振国前进,阵势十分威武,士气十分旺盛。

节振国带着队伍风云闪电般地向矸子山附近跑,心里打谱:先打下煤场占领煤场最重要!占领了煤场,从从容容让家属小孩一块儿来搬煤,要是匆匆忙忙上去就抢,那就乱了,容易出岔!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东煤场被斧子队占领了,工人和家属黑压压的队伍缕缕行行潮水般地涌来了,成团成片地冲到髙山似的煤堆旁,用筐、用篓、用麻袋、用小车“呼哧”“呼哧”地装着煤炭,运回家去……缺吃少烧的人们,一个一个脸上都泛出了笑容……跑到通向东煤场的矸子山旁三岔路口,节振国做了个立定脚步的手势,纵身跃上一块大青石,一举右手说:“今天咱去东煤场,可能是斧子对步枪,矿警会开枪。大家都得听我指挥,乱哄哄这么乌合之众跑去可不行!咱去到那里,先别忙着抢煤,咱要先占领东煤场,赶跑了矿警,咱再搬煤。大家明白了没有?”

众人嗡嗡的一片声,七嘴八舌都说:“明白了!”

节振国做着手势说:“东煤场三面是墙,只有南面是大门。光走大门冲进去不行,那儿有矿警把守。咱分兵三路,中路我带着,冲大门;西路由纪振生、田树森带着,冲西边;东路由梁凯、夏连凤带着,冲东边。铁路两边架的有枕木,东路和西路冲的时候,抬了枕木压上铁蒺藜,人从枕木上走往里冲,咱三路同时下手,全靠迅速!快跑快冲,叫他矿警来个措手不及!斧子队在前,矿警要是开枪伤了咱一个人,咱就劈他十个!大家说,行不行?”

他的话说得很有气势。他没学过什么军事,也没打过大仗,只是看《三国演义》《水浒》等旧小说时,似乎学到了些本领。上次,攻打唐家庄瓦解“护矿队”,也得了些经验,今天来抢东煤场,胆气就更壮了!听他有条有理一指挥,团团围着的两千多矿工和家属同声说行,声音像天上轰轰响雷。

纠查队和矿工们混合起来,兵分三路。纠查队亮着钢斧在前,矿工们多数手拿洋镐、铁锨、镐把……黑压压地直奔东煤场。家属、小孩也跟在后边撒开脚丫子跑。

来到东煤场附近,“哗啦”一下子,队伍像三股怒潮,洇涌澎湃地从西面、中间、东面同时向煤场猛冲。节振国带着中路,像一支离弦的箭直射大门。大门口的两个穿黑制服的矿警一下子吓愣了。他们想开枪,一看来势凶猛,只怕开了枪逃不脱身,转身逃进大门里,正想关大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思手就窜。里边别的矿警,听到人声喧哗,出来张望,一眼看到矿工人山人海拥来,没命地挥着斧子举着大镐喊着冲杀,也连忙转身逃跑。煤场里顿时大乱,吓得家雀也唧喳乱飞。

节振国的斧子队怒吼着用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冲进大门。在这同时,纪振生、田树森带的队伍在西边,“黑旋风”梁凯和夏连凤带的斧子队在东边,也用千军万马之势奔腾冲杀进了煤场。穿黑衣戴大箍帽的矿警纷纷后退。有的一面逃跑一面吹起了叫子报警:“嚯一嚯一嚯一”冲进煤场的矿工队伍散开了:有的去追赶矿警;有的去占领煤场的公事房;有的去急着挖煤。节振国觉得抢占煤场顺利,心里正髙兴,忽听“砰!”“砰!”枪声响了。接着,就响成了一片。原来,逃跑的矿警这时转过身来站住了阵脚,远远趴在地上,凭借地形地物开枪射击了!

抢煤的家属和小孩背煤的,扛煤的,推小车的,听到枪声,开始四散逃跑。

节振国一颗心忽悠悠往下一沉,一面命令慌乱中的群众:“卧倒!”一面想:不消灭这些矿警,占领煤场的任务完成不了,也掩护不了抢煤的工人和家属撤退。于是,他不顾一切地伛倭着身子,朝开枪的矿警那儿冲杀过去。后边的人,见节振国往前冲,也跟上来了。矿警仍在开枪射击,子弹“嗖”“嗖”地从节振国头上、身边擦过。节振国不顾一切,双眼喷火,见到自己的穷兄弟有的中枪受了伤,他只想赶快追上去劈了那些开枪的矿警,别的什么都不管了!他冲得快,一个矿警开了枪爬起来转身要跑,没来得及,被节振国从后边飞也似的赶上,当肩一斧,劈得惨叫着死命地逃走了。节振国杀得眼红,拔步再追……矿警的枪一打,人早乱了。四下里都是矿工,只听到喊杀声、脚步声、怒骂声混杂着枪声,弥漫在煤场上空。

节振国被远处矿警的步枪射击拦阻在煤场后边的一片开阔地上了。这儿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煤筐、废坑木。枪弹密集射来,飞蝗似的,打得人抬不起头来。节振国伏在一堆坑木后边,看到已有一些人受伤,心里正着急,忽然看见矿警的队伍乱了。原来是纪振生和田树森率领的西路斧子队,从西边冲入煤场以后,绕到敌后,赶跑了矿警。

节振国心里发热,髙举钢斧,对着身后的斧子队大叫一声:“追!跟我来!”跃着大步,朝前去赶矿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