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还有一些父母竭尽全力地接近他,试图能‘感化’他。假如这个诚实的人也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希望通过大肆赞扬他的孩子来达到目的。‘他当然会礼貌性地做出回应!’他们这么说,因此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吹捧,直到说得别人腻烦了表示抗议。赞美好不容易停止了,他们马上就会说:威特真是个粗鲁的家伙!我说了卡尔那么多好话,一点作用也没起到!我真希望他能夸夸我的孩子,但是他一点表示也没有。难道他认为自己能教好所有的孩子吗?那不可能!他的卡尔还不是缺乏很多本应该了解的东西。”
“他们就在那儿,我的孩子,你不觉得是这样的吗?”
卡尔完全表示同意,他提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提到了那些曾称赞过他的人,其中很多都是言过其实,毫无意义。
“我曾看到过这种情况,”我或者露易丝继续说道:“当两个父亲或者母亲相互赞美对方的孩子,就像拍卖东西一样。一个比一个的语言夸张,直到其中一个相信自己的孩子简直与天使无异,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这些父母没有意识到这些赞美毫无意义,甚至有时候会给孩子带来伤害和痛苦。”
此刻,我们巳经来到了大门口。我们的马车还未停稳,守门的人就巳经跑过来(他认识这辆车、马和车夫),并用我意料之中的那些话对我们大加吹捧。我们都忍不住笑了。我调侃式地回应道:“我们什么都没带,不用缴税。哦,对了,我有!”我指着卡尔说,“一个小家伙!现在来赞扬他吧!这是给你的钱!”我往他手里塞了一张钞票,继续进了城,然后我认真地说:“他的恭维就值两毛钱!”
这场谈话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还想说两句。
一定不要以为经过这场谈话就能让卡尔自动达到预期效果。相反,如果在此之前没有长期、细心的精神和心灵的教育,没有父母持续不断的努力,没有我们这些优秀朋友们的帮助,没有根植于内心的虔诚的道德热情,他就不可能看透这些虚伪的表象,这将对他的智力和心灵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这就好比一辆马车本来需要三匹马来拉。如果只有一匹马,即使这匹马累死了,这辆车还是纹丝不动。要想使车前进,而且是轻松地前进,就必须用三匹马来拉。这样才能保证车辆行进自如。
由于很多人相信卡尔总是很完美,这样卡尔自己就不能察觉到自身的不足或错误,他肯定认为自己巳远远地超过了其他孩子,这一切会让他变得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我应该提醒他注意这些问题。我们常常当着他的面说,如果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正确、恰当的教育,那他现在可能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别的孩子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带到我们家,而且我们确实接受了这个孩子,并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培养的话,那这个孩子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我们还告诉卡尔,如果一开始他就这么努力、专注的话,那他又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但是他只知道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他也经常在这个方面或那个方面犯错误。他的记忆和“行为手册”里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在谈话过程中,我刚好碰见了一个牧童,他本该在学校上学,这会儿却不得不在牧场上放牛,这样我就会刻意调整路线,走到那个孩子身边,带着深深的同情说:“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本应该在学校里学东西,但他为了生活却不得不来这里放牛。因为他的父亲生了9个孩子,家里确实太穷了,如果他不来干活的话,家里肯定是养不起他的。你知道,我的儿子,这个男孩是多么聪明啊!要是生活条件好一点,能好好培养的话,有什么奇迹不会在他身上发生啊!”接着我就去和那个牧童谈话,并让他意识到没有上学使他失去了太多东西。他应该在冬天的时候经常去学校才好。
这种方法从来不会落空。卡尔的心灵真切地感受了遗憾和同情,以他的智力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他现在所拥有的、所学到的,应该归功于他的父母。
如果没有这些防范性措施,他怎么可能躲得过那些阿谀奉承的侵蚀?我敢说,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哪个孩子得到的表扬恭维比卡尔还多。然而,谢天谢地,卡尔并没有受到腐蚀,这一点很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他肯定很骄傲”。说这话的是哈雷一名叫赛弗的博士,当时他并没有见过卡尔。“肯定是这样的。”他再三说:“像他这样出类拔萃的孩子,不骄傲的话才是不正常的!”我反复地强调:“不,他不是这样的。”他最后强调说:“他肯定很骄傲,不然他就是个超人。”我只好保持沉默了,巳经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我对他说:“你应该见见他。”
不久以后,我带着儿子去见他。赛弗博士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卡尔,用一种比父亲还慈爱和亲密的方式与他交谈,最后对我说:“不,他一点也不骄傲!只有上帝知道你是怎么教育他的!”我把卡尔打发了出去,才向赛弗博士解释了我上面提到的方法。他不停地点头,友好地表示赞同,最后说:
“是的,这个方法完全可行!现在我相信了,他一点也不骄傲,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因为,他的理性力量会不断增长,他会成为人们所说的智者。而真正有理性的智者是不可能骄傲的。”
对这些达官贵人和名人雅士,以及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论地位尊卑,都会给我提出各种各样的困惑,现在我巳经都克服了。下面我只说说在哥廷根发生的一件事,因为这件事情最能说明我的焦虑和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做法。
N地的一位H校长,正在哥廷根走访亲戚。他巳经听说过卡尔很多事情,也从报纸上读到过这类消息。这次他从他在哥廷根的亲戚那里了解到了更多卡尔的情况,因为他这位亲戚和我们早巳熟稔。因此,他想把我请过去,亲自对卡尔进行测试。他们立刻答应了,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我们接受了邀请,也答应了他对卡尔进行测试的要求。H校长说他很高兴能检测一下我儿子对各门语言和科学的掌握程度,但他会主要测试数学,因为这是他自己最喜欢的科目。我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如果他对孩子的知识水平感到很满意的话,不能当面表扬他,或者只能是轻描淡写地表扬他几句。
“你可能会爱上他,”我半开玩笑地说:“但是,你一定不能表扬他。你自己也是一个父亲,一位教育家。我的要求似乎显得没有必要,对此请你原谅。”之前被刻意支出去的卡尔,被叫进来了。H校长立刻就被卡尔吸引住了,谈话很快就转入到了正规的测试上。
在说测试结果之前,我得先说说H校长对卡尔非常满意。他像父亲一样爱护卡尔,谨慎地避免对卡尔的过度褒奖。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心里其实很放松。最后,他开始测试数学,向卡尔提出了几道几何题。卡尔轻松地答出了这些问题,而且通常都给出不止一种解法。卡尔还能站在H校长的角度,接受他的证明方法,即使对H校长的方法完全不熟悉,他也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案。
他几乎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说出赞扬卡尔的话了。此时,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这才保持了沉默。
但是,测试者和被测试者都如此投入,以至于他们把对方视为热爱科学的良友。不久他们就完全沉浸在高等数学的领域中了,有些分支对H来说也是完全不熟悉的。
“哦,你对此的了解比我还要多!”他以一种愉快而又惊讶的口吻脱口说出这句话。我被吓了一跳,但我还是设法给出警示性的暗示:“我的儿子去年下半年参加了数学的讲座。”我说,“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H明白了我的意思,并控制住了自己。过了一会儿他对卡尔说:“现在我再出最后一道题,然后我们就可以结束了。这是大数学家欧拉思考了3天都没想出来的题目。我估计你一定没见过。”
我开始有些担忧,因为实际上卡尔应该能够解出来,但我不敢把这种想法流露出来。因为我和H校长不熟,他可能会把我的意思理解为一个父亲的骄傲。而且假如我打断了这个对话一一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一一他可能会认为我担心因为卡尔做不出来而感到难堪。H继续讲这道题:
“一个农民”,他说:“有这样一块形状的田地。”
“当他临死的时候,把他的3个儿子叫到跟前,要他们平分这片田地,但是,每块田的形状要与整块田的形状相似。”
“你以前见过这个题目吗?或者说你以前读到过这个题目吗?”说完题目,H再次问卡尔。
卡尔回答道:“没有!”我也可以作证,因为是我一直指导他的数学学习。
为了给卡尔以思考的时间,我和H到后面的屋子里谈话。H宣称卡尔不可能解出这道题。“我给他出这道题,只是想告诉他,并不是所有的东西他都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卡尔就大叫道:“我解出来了!”
“这是不可能的!”他带着一脸的困惑。
“你自己来看看!”卡尔一边说,一边把刚才的草图又画了一遍:“这三块地的面积相等,和整块田的形状相似。”
“你以前一定知道这个题目丨”他带着强烈而又不屑的语气大声叫道。
卡尔感到莫大的委屈,眼里噙着泪水,又强调了一遍:“没有!”
我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我郑重地对他保证,卡尔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题目。况且他绝不会卑鄙地否认自己知道的东西,也绝不会厚颜无耻地把谎话说到底。
“那他简直比伟大的欧拉还要伟大!”H回答道,仍然带着怀疑的眼神盯着卡尔。
我焦急地从我站的地方跑了过来:“不可能!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教育家,你肯定知道”,我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样碰巧了罢了。”H校长理解我的意思,心神不宁地回答道:“当然,就是这样的丨”然后他很快就转向我,悄悄地说:“也只有用你的丰富,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位学识丰富却无比谦虚的孩子!”
但是最令H校长高兴的是,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卡尔巳经跑去与邻居开始聊起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