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有所保留地表扬卡尔,对他的夸奖最常用的就是“对的,我的儿子”、“干得不错,我的孩子!”、“你应该是对的!”、“是的,就是这样!”等。有时我们也采取一些其他的鼓励方式,比如给一个小奖品。我们送过一本马格德堡的芬克博士的书给卡尔,书中记录了芬克的故事,平静而愉快地讲述了他为母亲或亲密伙伴所做的事情。但我每次对卡尔的表扬都不会说太多。听过我这些说明之后,人们都会回答:“很好,卡尔!你真让我高兴!我喜欢这样!”等诸如此类的话。
卡尔必须要做出一些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不同寻常的事情,我们才会轻轻拍拍他的肩或者亲他一口。当他说了或者做了一些道德高尚的事之后,我们会很乐意这么做以示赞赏。我的一次爱抚,一个亲吻,对他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奖赏。没有什么东西,会比我在他人生道路上这个重要时刻给予他的肯定和鼓励,更让他印象深刻了。毫无疑问,在上帝和其他最为杰出的人士眼里,现在他变得更为出众了,而且也为有朝一日为社会做出有益的事情,打下了成功的基础。
就像一个天使一样,卡尔那充满稚气而虔诚的眼睛在向我们微笑。在受到这样的赞扬之后,卡尔通常会比以前更温顺、更用功、更善良。因此,不需要更多的赞扬,更不需要任何的奉承。但我们生活圈子之外的大多数人并不欣赏这种做法,有很多人甚至不想去理解它。
举例来说,尽管我的内心热情澎湃,但我表扬儿子时显得非常冷静,有时刻意淡化他所说的或所做的事情的价值,而且事实上也确实淡化了,人们注意到这一点,就会认为我苛刻、顽固、傲慢、不公正、霸道,甚至认为我在嫉妒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们,这些卑鄙的人,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如果卡尔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讲出了真相,这种父爱也会被认为是做父亲的虚荣和傲慢。
这种歪曲事实的判断经常夹杂着讥讽和怜悯,当着卡尔的面说出来。而且,十几年来他们一直这么做,导致我和妻子之间产生裂痕。如果我不是绝对的公正、理性和善良的话,这些不幸的人早就达到目的了。
有的人会善意地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按照他们的观点,我对卡尔的表扬实在是太少了。有时,听到有人当面对卡尔大肆赞扬,我就会把卡尔支开。他们会说:“哦,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他应该享受这种赞扬,应该得到这种鼓励!”
不管我如何恳求,他们照样无动于衷。他们总是懂得很多,至少自认为懂得很多,而且他们只会当着卡尔的面大呼小叫。
不久,我就察觉到了来自我朋友和邻居们的这些负面影响。因此,我有针对地仔细做了安排。我断绝了与某些人的交往,尽量减少与另外一些人的交往。尽管这不是我的本意,但为了孩子着想,我毫不犹豫地、明确地说出了过度赞扬的危害,这是非常必要的。在这种情况下卡尔完全理解我,但那些愚昧的人在我面前却变本加厉。
在对待糖、蛋糕、咖啡、啤酒、葡萄酒和其他美味面前,类似的事情也不断出现。但我亲密的朋友们,尤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在这件事情上做得非常令人满意。他们不仅理解我的想法,而且慷慨地伸出援助之手。我只需要给他们一点暗示,他们就能按我的意图去做。
当卡尔令我和我妻子不满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会袒护他,而是冷静地教育他。如果我们对卡尔做出一个善意的评价,他们就会发自内心地爱抚他,而不会过分地褒奖他。
尽管卡尔还很小,只学了一点东西,甚至什么也没学到,但我们会通过持续不断的教育,给他讲短小的道德故事来对他进行道德的教育。
当他开始能绘声绘色地背诵,当他出乎大家的意料能够做智力计算,当他能非常快速而流利的背诵、理解法语的时候,我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寻找其他的方式。
在有关耶稣的谈话中,我常常告诉他,与耶稣和成千上万的可称为天使的有德之人相比,我们还差得很远很远;我告诉他,我们要感激上帝,我们的一切都要归功于他,包括我们的体力和脑力、幸运、教育和行善的动力。事实上,谦卑和谦虚的品质很容易在一个幼小纯真的孩子头脑中生根发芽。
通过耶稣,我告诉他,即使是最伟大的人,也能因谦逊而获得无穷的智慧、精神力量、胸襟、信念、善良、正直、公平、信仰、意志、耐心和战胜自我的能力。
因此,在卡尔的内心就会产生对上帝最崇高的敬意,最强烈、最圣洁的爱,以及无限接近他的愿望。我的妻子露易丝或我,只能讲有关耶稣生活中的小事,这在某种程度上更能体现出耶稣的美德。因为卡尔立刻就理解了我们的目的,并且努力把这些美德运用到自己身上。他很自然地发现自己离神性还很远,然后就会不断地通过比较,促使自己往那个方向努力。
我们会给他讲很多杰出人物的故事。如果他们在智力、能力、天赋等各方面都很出类拔萃,我们会清楚而客观地强调一下,而且会告诉他,他们曾为了达到这不可估量的高度而受到的屈辱。尽管我们对此不会过多强调。但我们使他了解到,这些人的崇高品质和善行被传承了下来,但这个过程中都伴随着热诚、圣洁的喜悦,有时甚至是眼泪。因此,他的内心被触动了、被感染了,要想与这些名人一样行动的愿望就此产生了。
无论在什么时间,哪怕是很小的机会和场合,卡尔都会按照他内心的想法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一切正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如果他不能这么做,我们就用这类小故事提醒他,我们的目标从来不会落空。
德国诗歌黄金时期的诗作,卡尔几乎都能熟记于心。这些诗作包含了高尚的德行、为他人而牺牲自己、博爱、心地善良、大度、友爱等高尚的品格,他都愉快而轻松地接受了,并完全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
《勇敢的人一一利德》、《冯·格德里斯夫人》等着名诗篇,虽然篇幅很长,但都是他最喜欢的诗。这些长久流传的诗,他都能熟记于心。
现在,我可以去问问任何一个明智的人或者经验丰富的教育家:这样一个孩子,他会变得骄傲、空虚、不懂谦虚吗?
但要做到可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对于一个不经常听到吹捧的孩子而言,我敢说,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毒害(奉承)越来越多。形式也多种多样。
为此我必须找到更多的“解药”。
有一次我们去了哈雷城,我预先猜想到,在我们与别人共同进餐时,在别人家里做客时,卡尔也会一如既往地受到赞扬。
所以,在我们去往哈雷的路上,我和露易丝(她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故意展开了一场关于褒奖、赞美和奉承的讨论。我们谈话时好像对卡尔一点也不在意,但是我们一直在暗地里观察他的反应。我不时地留下些话头,希望对他产生强烈的影响,使他明白这些事与他有关。
他很快就能明白,有些人出于软弱喜欢说一些让人高兴的话,却被误认为是厚道善良;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常常为了占便宜也这么做;一些人虽然并无恶意,乃是因为无知而夸大其词;甚至有一些人,把奉承别人当做一种举止优雅的标志,为了不让别人不高兴而专说让人喜欢的话,尽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告诉卡尔,真正的赞美,绝不是废话连篇。一个温柔的眼神、轻轻的一拍、真诚地发出表示赞美的声音,有时甚至只是脸颊的触碰,或者一个亲吻,都是表达赞扬的方式。最重要的是要出于爱和真心,或者那些人、那些事值得赞美。
我继续向卡尔讲起了朋友的一个故事:就像J牧师所做的那样,他没有对我的精神劳动大肆赞扬或吹捧,而是费尽心思地给我提建议,帮助我完善工作。
在这样的谈话中我们抵达了哈雷城。我开玩笑说:“你会注意到每一个守门人都会为了点小钱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来赞美你。因为我习惯了给他们一点小费,他们会高兴得跳起来,跟我说他只是我卑微的仆人,并询问我的健康状况,说听到我很健康他们也很高兴。他们还会问我有什么命令,并补充说他确信我确实没有什么应该纳税的东西。”(我知道他说的都仅是死记硬背而巳)。“他会相当惊讶”,我补充道:“如果我对这个‘卑微的仆人’说‘我的靴子在路上弄脏了,你给我擦干净吧。’或者我让他发誓听到我很健康后他会很高兴;说有什么需要他效劳的时候,要他‘去跟W教授说我巳经到了’。如果他的上司问‘你怎么确信那个牧师没有东西需要纳税呢?’”
我继续说道:“如果那个人说德语,而且说得很好,所以他完全明白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看,如果你对他们说的话太过当真,就很容易上当。更奇怪的是,有些人认为做父母的太过理智、太爱较真,不容易接受直接的吹捧,所以这些人干脆通过赞美孩子来奉承孩子的父母。”
众所周知,大多数的父母爱他们的孩子,不仅是因为孩子是上帝赋予的高贵的存在,而且会觉得孩子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因此,G先生这样的人就会认为,当表扬卡尔时候,老威特不会无动于衷。卡尔要做的就是只要不犯错,就应该得到夸奖。所以我为卡尔感到既羞愧又担心。这个可怜的孩子面对这些谎言的时候能作何回答呢?他必定会感到困惑。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R先生和W先生。他们的赞扬既真诚又理智,G先生最后赢得了千万父母的欢心,却就此毁掉了这些孩子,使他们变得自以为是、骄傲自满。
“最最奇怪的是”,我继续说道:“当父母的希望听到自己的孩子被赞扬的时候,一个诚实的人也不会通过这个方式来取悦这些父母。如果孩子真值得赞扬,他也只是表现出习惯性的礼貌。但诚实的人绝不会做出过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