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侄女离去,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许父,此刻却显得忧心忡忡起来,他对着妻子感叹道:“原以为县丞家的公子是个好的,没想到今日我与他细谈,发现他文不成武不就,这个岁数还在家中闲置。简直比安秀才还不如,你把这门亲事订的太急了。跟着这样一个丈夫,阿菀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许母听了丈夫的话,心下不虞,说得像是她做舅母的失责一样,从林菀到了许家,她没少费心,好不容易欢欢喜喜地把人嫁出去了,到头来还要受到埋怨。“你没看到今日阿菀回来,那头上戴的、裙上系的,都是顶顶好的东西。我观容谦待她温柔体贴,你这做舅舅的,不指望着侄女好,反倒尽说些丧气话做什么?”
许父只得说:“但愿是我多虑了。”
在许母的心里,县丞家的公子,那是没得挑,她开始有些犹疑,是怕以林菀的家世嫁过去,要受委屈。今日一见小夫妻相处的样子,倒是放了一半的心,“还是想想给柳家的聘礼怎么算吧。多年邻里,彼此都知根知底,差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许父失笑:“你一天念叨个三回,也没见你弄出个章程来。”
“我这不是早盼着嘛,到时候女儿也能回来,又是大儿娶得佳妇,又是团聚日子。”
“阿菀还没见过萱姐,到时候,她们表姐妹也能见见。”
“可不是,真希望这日头过得快一点。”
临近傍晚,暑气渐褪。容谦嫌车里闷得慌,干脆和林菀下了车,一块步行归家。
平川镇地方偏,并没有实行什么宵禁。在夏天日头长的时候,人们用过夕食,不少人会结伴出来散步。那些机灵的小贩也会这时出摊,卖些茶水点心,赚些收入,久而久之,反倒形成了独特的夜市。
在路边的小桌随便一坐,卖茶水的伙计就会上前添茶倒水,一碗茶汤价钱不贵,也就两三文钱,人人消费得起。当然,如果要好茶甜心,那价格又是另算。
这些茶摊一般都是聚集一处,人们坐下来不管相识与否,都能聊聊闲话家常。有时候还会有说书先生坐镇,讲讲戏本野史,博个满堂喝彩。
容谦以前最多是到茶楼听书,第一次到平川夜市,也觉得有些趣味,闲来没事的时候,他倒是常来。
“可惜今天要早些回去,不然我就带你去听书了。”容谦笑说。
“女子也可以去听书吗?”林菀眼里满是好奇,她就连茶楼都没有踏足过。
“有我陪着,你想去哪就去哪。”容谦在商人家庭长大,见过出来抛头露面的谈生意的妇人。在他看来,带着媳妇出门玩耍,是跟呼吸一样正常的事情。
小夫妻俩说说笑笑,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容夫人早已等在那了。
于妈妈在院门口接他们,嘴里念叨着:“可算回来了,夫人都问过好几回了。”
“是娘有什么事情?”容谦问,他看着时辰,回来得不算晚呀。
“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夫人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等你们回来用饭。”于妈妈微笑着引着他们到了正房前的小空地,容夫人来了之后在这种了不少花草,还搭了一个葡萄架子,虽然现在离葡萄熟还有一段时间,但叶子已经是一片青翠,看着很喜人了。
这座宅子没个园子赏花,容夫人索性就在葡萄架子下摆上桌椅,让厨房做了一堆好吃的,还特意把新鲜的瓜果摆了好几盘,打算用过夕食,一家人说说话。
容谦坐到母亲身边,嘻嘻笑道:“回来的路上,我还和阿菀说做她喜欢吃的。没想到娘都已经备好了,我只能食言而肥了。”
容夫人招手让林菀坐到她的另一边,笑道:“今天甜、咸、辣都有,你们随意用就是,不够再让厨房加菜。”
容谦用手捻起一块凉拌的黄瓜块,一下扔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容夫人嗔怪得看了他一眼,斥责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手毛脚的没规矩。”
林菀轻笑:“就是我家小表弟,也比二郎的吃相文雅些。”
用春芽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容谦毫不在意地道:“在自家人面前,何须那么拘泥。阿菀你也试试,向我这样吃,东西才更加好吃。”
“还有这种说法?”林菀将信将疑。
“当然啦。”容谦没个正形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可信度。容夫人见这小夫妻一问一答,早已失笑,她对着容谦说:“好了,别把你外面学那一套拿来教坏我的儿媳妇,都好好吃饭吧。”
用过饭,下人把碗碟都收走,只留下了瓜果盘。西瓜切成了小怪,用冰镇着,林菀嫌太凉,她挑了个鲜红欲滴的李子,不料李子看起来诱人,入口却酸得要命。但自幼的教养让她不至于做出把东西吐出的举动,只能勉强咽了下去。
容谦取过被咬了一口的李子,也不避讳,直接入了嘴,他没觉得多酸,反而吃出了一股微微的甜味,他见林菀一张小脸顿时邹成一团,不由好笑道:“怪哉,阿菀不喜欢吃甜的,反而喜欢食酸的?”
一不留神手里的东西就被人夺取吃了去,林菀被容谦捉弄得双颊通红。
容夫人愣愣得望着他们出神,这大约,才是正常的夫妻模样吧?
“夫人……”于妈妈轻声唤道。
容夫人回过神,掩饰地笑了笑,“瞧我,差点忘了正经事。”
所有的人都劝容夫人,不要误了儿子的前程。她虽不愿让儿子离了自己身边,但被几次三番的劝说下来,心里早就有所松动。
更遑论见到许久未见的侄子,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与过去大不相同。她即便是不舍,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再把人拘在身边。
“谦哥儿,日前你舅舅家来了书信,说他们运货下个月会途径平川镇边,到时候你就跟着商队一起回隆县去。”
容谦心里也隐隐猜到几分,他收起嬉笑的样子,沉吟道:“娘,您不和我一起回去?”
容夫人摇摇头:“就由你们小夫妻回去。阿菀进了门,还得请族长开祠堂。我会让你爹写了亲笔信让你带上。”
她顿了顿,又道:“我的陪嫁的营生都在隆县,离开了几月也不知道那边具体情况如何。这次你们回去,我把账本都交予你们,以后具体的事情就由谦哥来管了。”
容谦呆住,他以为最多让他跟着表哥学学做生意,没想到容夫人连个缓冲都没有,直接就让他上手了。
“娘,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容夫人笑他,“我的谦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点事情就害怕了?”
容谦泄气了,他娘这个样子,事情多半是无转圜的余地。
敢情今天这顿丰盛的晚饭,是鸿门宴。林菀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问道:“二郎不喜欢做生意?”
容谦迟疑道:“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二郎是喜欢读书?”林菀再问。
因为自家老爹这个读书人的典范,容谦一向不喜欢所谓的书生,更别论让他中规中矩的坐在学堂,悬梁刺股了,他赶紧摇了摇头。
“那二郎喜欢做什么事情?”林菀奇怪地问,像她就喜欢读书练字、绣花丹青。
容谦摸了摸脑袋,他最喜欢的,当然是玩了。什么斗鸡斗蟋蟀扔骰子,俱是他的拿手好戏,经年锻炼下来,少有输钱的。
但这些话,他不好意思在林菀面前说。
林菀笑容灿烂,道:“既然二郎不喜诗书,但也不讨厌做生意。娘年纪大了,我们就当尽孝心,把这些个琐碎事情都接过来吧。”
容谦无奈地点了点头。回到东厢房,已是戌时末了。
梳洗过后,林菀坐在梳妆台前,有以下没一下的梳着一头长发,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就寝。
“阿菀。”林菀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容谦站到了她身后,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
小小的凳子根本容不下两人,但容谦还是硬挤着坐了下来,林菀险些被他弄到在地,他干脆让林菀坐到腿上,大手揽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方笑道:“阿菀也给我梳梳头。”
“那二郎先放我起来。”林菀咬了咬唇,低语道。
“不放。”容谦把脑袋往怀中人胸前一靠,软绵地触感让他舒服的轻吟出声,“就这么梳。”
林菀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但她拿容谦毫无办法,只好就着这别扭的姿势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梳头。
“阿菀,娘说回隆县还要下个月,我们留在平川镇上的时候,得把该做的都做了。”容谦忽然开口。
“该做的事?是要和舅舅说一声。”林菀说。
“我要带阿菀去茶摊听书。”容谦低笑,“还要和阿菀……生孩子。”说罢,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就咬了上去。
“等……等一下。”林菀捂住胸口,结结巴巴地说,“成婚前舅母和我说过,让我一定要和夫君一起看一样东西。先前都忘了,不如我们今晚去看吧。”
“好,我们就‘完完整整’的把该看的看完。”容谦意有所指。
等林菀翻开压箱底的那本书时,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阿菀,我们试试画上的这个姿势如何?”
容谦想入非非。
林菀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