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林菀一觉睡得沉,她模模糊糊感到眼皮有亮光的时候,还欲翻了个身继续睡,以前她从来不赖床,可昨夜她实在太累了。
不对!今天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林菀一下子清醒过来,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眯了眯眼睛,发现早过了该起身的时辰,惊得立马要下床穿衣,都这个点了,既耽误了给容母请安,又耽误了回门。心急之下,她撑着发软的腿脚,穿衣速度比平常还快些,不多时就穿好了衣裳。
这时夏荷提着水进了屋,她见到穿戴整齐的林菀,讶异地道:“我还说来唤奶奶起身,没想到奶奶已经起了。”
“该早点唤我才是。”林菀就着她端来的水洗漱完,又急匆匆地到镜前梳头描眉,新媳妇回门总不能不妆扮一番。夏荷过来给她挽发,为了赶时间,林菀只让她梳了个单螺髻,这种发髻显得清晰秀雅,虽然简单却不会显得随意。林菀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脂粉,调匀了胭脂抹上,她也不耐装扮得多细致,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
妆匣里能上的了台面的首饰虽然不多,但新近成婚,前来参礼的妇人,多少有些添妆。林菀打开下面的小抽屉,想从中挑选一二。周氏夫妇出手最为大方,送的两套点翠花型首饰,戴在身上,既好看又不会太出挑,完全符合林菀新媳妇的身份。额外还有一套不知道是谁赠送银头面的,比许母先前给林菀买的,精巧了不知多少。
但林菀却不想戴这些,她还是打算戴上许母当初给她买的蝴蝶金簪。夏荷有些奇怪,她放下梳子,取出一个长形木盒,歪了歪头道:“奶奶,那对蝴蝶簪虽然是赤金的,但个头不大,只用那个怕压不住发。不若换上这个玉簪,我看奶奶的首饰里面,就数这个最好看呢。”说罢她把那个木盒打开,显出里面莹白无瑕的水仙花簪子。
“咦?”林菀把簪子拿在手上,心生疑惑,“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竟不知道?”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夏荷笑了笑,自顾自接过玉簪与她戴上,洁白的簪子衬着黑压压的头发,果真十分好看。她又要把同质地的玉兔捣药耳环给林菀戴上。
林菀偏头避开了,她好笑地道:“我刚刚嫁来容家,就顶着一头珠翠回去,怕是舅母会多想。你呀,别乱自作主张。”
夏荷急了,其实她也不懂得玉这类的东西好在哪里,按照她的价值观,自然是更看重金银,但架不住这事是二爷吩咐她做的。“奶奶,玉簪和耳环都是二爷送您的,他早早的吩咐了婢子,想看您戴上,您不要让婢子为难。”
林菀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又轻轻地低下头去,“快些弄好吧。”
冷不防夏荷道:“真是奇怪呀,奶奶,我怎么瞧你脖子上的红点比昨天还多了。”
红痕?!忙忙慌慌的林菀还一直无暇注意身上的异样,她现在可不想昨天那样不知所以然,当下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从来不喜撒谎的她,也只得胡诌一通:“大概是淤血将散,所以看起来更严重了些,其实已经在好了。”
“那今天要不要再涂点药膏?”夏荷把钗环插好,问道。
“不了,我先去给娘请安,然后得抓紧时间出门,你去看回礼置办好了没?”林菀用脂粉盖了盖脖子上的痕迹,就提起裙子往外走。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出了厢房门,观其天色,怕早是过了朝食。林菀心里一急,脚下更快了。
她步履匆匆,拐弯穿过院门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与来人撞上了,冲力太大,她踉跄了几步,所幸撞着她的人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阿菀,走这么急做什么?当心摔着了。”扶住她的容谦提着东西,笑吟吟地道。
林菀轻轻把手腕从他手中收回,也不知是因为被夫君撞见自己莽撞的样子,还是因为一见到眼前的人就想起昨夜的情形,她有些不敢看他。
“要去给娘请安。”她低垂着头,声如细丝,“我起得太晚了。”
随着她的动作,白兔捣药玉坠儿来回晃动,温润的光泽,看起来赏心悦目。容谦看见她戴着自己亲手挑的首饰,就觉得心满意足。他把手里的油纸包举了举,朗声道:“不急,娘那我已经知会过了,你不用去请安了,你还没吃东西,我给你带了鲜香的葱油饼,快来尝尝。”
林菀张口欲言,却被容谦不由分说的拉着往回走了。
容谦边走边道:“你是不是还担心误了回门的时辰?我已经吩咐马夫备好了车,礼品也放到了车上,就等我们收拾妥当就可以出发了。”
“那……我们现在就起程吧。”林菀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她也没心思再坐下来吃东西,但又不忍拂了容谦的好意,“饼我可以在路上吃。”
临上马车的时候,容谦一直眉目带笑,惹得车夫和相送的夏荷还暗地里奇怪,什么事情让这位爷心情如此之好,明明昨个上午回来的时候,还愁眉不展的。
林菀也悄悄的奇怪,明明昨晚……一番折腾,两人是差不多时候睡去的,怎么今天容谦起得比她早,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骡车是家养的,里面空间并不太大,车厢做两个人很宽裕,坐三个人又嫌稍挤。容谦吩咐车夫把车赶得稳点,慢一些没关系。他凑到林菀跟前,愉悦得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饼。林菀被他目不转睛地看得不好意思,侧开了身子以期避过他的目光。
但是她没料到容谦的厚脸皮,直接一个动作又绕到她跟前,比刚才更专注地盯着她。
林菀又羞又气,她把吃了一半的饼扔到容谦怀里,赌气道:“不吃了!”
“原来阿菀也会生气呀……”容谦笑嘻嘻地嘀咕完,随手把饼放到一边,从角落摸出一个甜白瓷瓶,递到林菀面前,讨好地说:“是不是渴了?我特意带了果子露,很是清甜,喝一点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菀对着这张笑脸,气不自觉就消了。她也确实渴了,不多时就把一小瓶喝得干干净净。容谦见状又摸出了一瓶,林菀摩挲着瓶身,迟疑得道:“这个……不是我准备到回门礼里面的东西吗?”
“没事,还有很多。”容谦不在意地说。在他看来,这次去见的只是阿菀的舅舅,又不是他的泰山大人,不用过于郑重。
林菀白了他一眼,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准备的东西虽然价值不高,但也是她花了巧思的,所有物件皆是成双成对,被容谦胡乱弄了,也只得把另一瓶给取出来了。
“好阿菀,怎么又不理我了?”容谦见佳人薄怒娇嗔,忙把不正经的表情收了起来。
“二郎,你以后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了。”林菀叹道,“不管是学周家表兄做生意,还是学大哥做学问,不细心都是不行的。”
要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容谦早就甩脸子了,可林菀一本正经地说教,只让他觉得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他上去拥住林菀,故技重施地凑到她耳边吹气,小声说:“要不,我亲亲阿菀,给阿菀赔罪?”
这算什么赔罪?林菀大惊,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虽有一层帘子隔着,但到底是外面,即使是夫妻,也应该注意礼仪,她顾不得其他,推了推容谦,道:“不用赔罪了,我不生气了。二郎快坐好,一会就到舅舅家了。”
“真的不生气了?”容谦用着暗劲,让林菀推不开他。
总算是见到了丈夫无赖的一面,林菀跌声道:“真的!真的!”只期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容谦在怀中人的侧脸偷了一个香,这才退开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无辜地道:“我也是怕等会到了舅舅家,他们看见阿菀生气的模样,以为你在婆家受了委屈,替你担心就不好了。”
林菀理了理裙子衣衫上的褶皱,干巴巴地说了句:“难为二郎有心。”就不肯多言了,她怕再说下去,又要被容谦戏弄。
到了青石巷,巷口窄,骡车进去不方便,他们便直接下了车。林菀还穿着朱色绣海棠花的长裙,再加上容谦穿的朱色团花图案的长袍,站在一起,宛然一对璧人。遇到的邻里看见两人,少不得说几句恭喜的吉祥话,住在隔壁的柳娘子与许家一贯相熟,她甚至直接冲许家的方向喊了一嗓子:“许娘子,你家侄女回门来了!我瞅着,可是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还不快出来接礼来。”
随着她这一声喊,周围的人都知道林菀回门了。在门口一顿打趣,他们才进得门。
不过离开短短几日,林菀再回到许家小院,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当她被知府夫人送回这里时,全然是对未来的不安,而现在她已经有夫君,有家了。容谦拉着她要去看她前些日子居住的小屋,他还惦记着上次自己有门而不能入,只能翻墙的事情。
窗上还贴着大红喜字,但屋子却有些不一样了。老旧的家什被搬了出来,显得有些空。许母喜滋滋地说,这间屋要布置成许青彦的新房,婚期就在几月之后。
林菀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容谦悄悄拉住她的手,“阿菀,夕食你想吃什么?我们回了家,我吩咐厨娘给你做你爱吃的。”
林菀笑:“我不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要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