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逸辰警觉地四下扫了扫,没再发现那黑影,便猜想可能是跟丢了。正打算转身回去时,却感到一丝凉风吹过,他抬眼看了看唐潇的身影,说:“这么晚了,为何还在此?”
唐潇听到他的声音忙起身,转过身,低着头,回他:“殿下,天气闷热……”
“嗯。”穆逸辰不再说话,转身准备离开时,如冰面的双眸里却多出几分厉光,他又补上两句,“我警告你,别想在我府上动任何人,也别想利用穆云做任何事,这对你没好处……夜风凉,早些休息。”声音前半句带着些许严肃,后半句带着些许冷淡。
唐潇点头,说了声“谢殿下提醒”,便看着穆逸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唐潇就这样在前院坐了快一个时辰,等到确认穆逸辰不会再返回来后,才从梨花树下拿出自己的夜行衣。那夜行衣里还裹着她趁机从萧家储毒冰窖拿来的黄磷,这黄磷,明日气温正当时,就会有大用处,而现在她的目的地除了罗刹冢,还得去一趟关押孩子的牢房。
第二日,晌午时分,穆逸辰正像往常一样在罗刹冢中行刑,在凄惨的喊叫声中,黑石台阶两旁的大火燃起,企图夺去孩子的生命时,整个罗刹冢却忽然发生了火灾!
而孩子们却好像知道逃跑路线般,全都顺利逃离了罗刹冢。
几乎是瞬间,由铺着火炭的位置,到黑石台阶周围火焰点燃的那一刻,火焰如疾风一般蹿起,点燃了院中所有植物和房屋,大火在艳阳下显得明晃晃的,整个九皇子府陷入慌乱,逃命的逃命,惨叫的惨叫,最后除了被护送逃离的穆逸辰之外,几乎所有参与当天罗刹冢行刑的侍卫,都非死即伤。而短短半个时辰,大火就将一半九皇子府变作了废墟。
大火发生不到两个时辰,向阳城中就有了一个传闻:苍天有眼,罗刹冢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们的葬身之所……
大火扑灭后,穆逸辰站在榻前整理着刚换上的干净锦袍,脑海中想着罗刹冢中突然自燃的花草、房屋、家具,不免觉得事有蹊跷。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想起那个趴在黑石台阶上发出嘶吼的小小身躯,还有躺在后门和牢房门口的尸首,以及宴会当天萧淑儿惊慌的模样和昨晚蹿过前院的黑影……穆逸辰有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这唯一一名让他破例“放生”的少女,会像那天一样,即便是在生死边缘也要坚持着什么……
于是,穆逸辰就朝着唐潇所居的厢房而去。
穆逸辰的步伐很快,几乎甩掉了所有随从,来到唐潇所住的厢房前,伸手“砰”一声将房门推开。
他还没开口追问,却瞧见唐潇正裸露着香肩,而香肩上也有很明显的狼牙印和一些伤口,脚边还放着染血的水和刚换下来满是血污的布条。
唐潇一脸惊讶,像是被猫发现的老鼠,忙站起身,捂着脸连连朝后退去,却不料脚下一绊,眼见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去打翻盆子,一只大手却紧紧将她拉住。
“殿、殿下,我……”
穆逸辰望着她的双眸,脸色不禁有了些变化,蹙紧的双眉也略微舒展开,他手上一用力拉回唐潇,说:“逐烽山庄大小姐,果然是你!”
“殿下,是我……我……”
穆逸辰指着罗刹冢的位置说:“本皇子问你,是不是你干的?”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刚才那么大的火你看不见吗?”他声音冷厉。
唐潇声音柔弱,伸出小手将衣服穿好,又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穆逸辰:“殿下,唐潇一觉醒来发现亲人全都离我而去,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我知道,那天在罗刹冢是殿下你好心放过我……唐潇也不想再回来,是十一爷见我可怜才收留我……若殿下觉得小女子有那番本事……是小女子所为,唐潇愿意以死谢罪……”
“本皇子还没问你,那牢房外的尸首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没有人想死!都想活着!”唐潇抬起头,双眼红红,蓄起泪水,望着穆逸辰。
“你……”穆逸辰正要开口却瞧见桌上的半截青花瓷片,想说算了,那些都不予计较了,他从在罗刹冢放过她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
穆逸辰又说:“本皇子可以当你死了,当你是十一弟的舞姬,但淼姬,罗刹冢大火你看不见吗?”
唐潇指着罗刹冢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殿下为什么一个劲儿地问大火,那和小女子有什么关系,殿下要是真不相信我,唐潇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唐潇说着就要朝一旁的梁柱撞去,颇有一头撞死的架势,穆逸辰忙上前拉住她,声音柔和了许多:“行了!”他定是昏了头,竟然因为昨晚的黑影就怀疑一个弱女子,再怎么说,大火点燃的瞬间自己是亲眼所见,没有用任何火具,点燃一整个院子,绝非易事,绝非一人能为。
唐潇站在原地,看着穆逸辰安静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着自己这样也没办法收场,于是干脆挣开他的手,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砰!”白皙的额头上立刻就冒出血来,唐潇只觉昏昏沉沉,就看到穆逸辰走过来,将她抱起放到床上说:“我并未降罪与你,你这是做什么?”
唐潇能清楚地听到他说话,却不动声色,感觉到穆逸辰将她放到床上,走到门口唤大夫后,才睁开眼看了看,见穆逸辰走回来,又忙闭上眼。
“能逃走就逃走,何必还要回来!”说完坐到床边,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开始为唐潇额头上的伤进行简单处理。
唐潇闭着眼睛,感到他冰凉的手指触碰着自己的额前皮肤,嗅着他指尖梨花的淡淡清香。
穆逸辰望着她的脸。
这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在林中,她被野兽攻击,他奉命前去抓捕,她闭着眼,昏迷不醒,却一副倔强模样。
第二次,在罗刹冢,他奉命用酷刑处死她,却在最后一刻放了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还真以为她不会活下来,谁知道一个月后却得知她利用自己给的药瓶,逃了出去,两天后,又成了十一弟的舞姬出现……
这是第三次了,看着她闭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