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公子就是因为看那小船穷酸所以才砸的吗？”唐潇继续问，穆逸辰拿起桌上的酒，小酌了一口。
“那是自然，那样破烂的船只怎能与我的船一同行驶，就连穆逸辰也不该坐在那上面。”
“是吗？”唐潇问。
“是！”傅锦不知道唐潇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肯定地答。
从小到大，他都与一般人不同，虽然不是皇室，但平日里穿的衣也都是比金子还贵重的布料所制，住的地方堪比皇宫，吃着山珍海味，在街上走着只要亮出银子，就能一呼百应。甚至那皇上要是缺钱了，指不定还得看看他傅锦的脸色。
砸了那破破烂烂的小船又如何，哪怕死了人又如何，银子直接送去那人家中，还怕事情了结不了吗？活得那么辛苦，换了银子成全家人，岂不更好？
傅锦的逻辑似乎就是这样，金钱乃万能之物。
然而，唐潇却说：“傅公子，人即便是有贫富之别，但也绝对没有贵贱之分，河是大自然的，水是大自然的，浮力是大自然的，不能因为此时此刻你在顺流而下，别人再出现就是降低了你的身份，你那般贸然砸毁他人船只，若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傅锦不作声，停下手上倒酒的动作。一旁的李荣和王毅也朝着唐潇投来目光，穆逸辰也轻轻地听着。
“船夫是无辜的，他的家人更是无辜的，纵然你能赔得了银两千百万，让他的家人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可你却赔不了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再则，傅家能有今日财力，绝不是因为坑蒙拐骗，也不是因为皇上恩赐，对吧？”
傅锦点头。
“那可都是取之于民，既然你所拥有的都来自百姓，为何要无端地为难平民百姓？”
“你……”傅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勾起嘴角轻笑。
“你看看甲板上的奴仆们，个个只穿着单衣吹着冷风，为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父母和妻儿。你家中开设不少店铺，固然常有贵族出入，但真的只是赚他们银两就能有今天吗？”唐潇说完，看着傅锦。
“我，我家中……我家中酒楼客栈百余，钱庄酒坊百余，粮食兵器常有交易……自然不单单只赚贵族的银两……这位小哥，说得极是。”
唐潇本以为按照傅锦这种纨绔子弟的性子，定会对她发火，谁知，傅锦脸上不但没有怒色，唐潇反而还看出浅浅的笑意。
听傅锦这么说，唐潇忽然发现他其实也不是那种无药可救的纨绔子弟，便也微笑道：“那还请傅公子先行赔了那船夫的船只费，以后请不要如此……”
唐潇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王毅却听不下去了，指着唐潇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九皇子殿下身边的下人，说了那么一大堆，竟还敢教我们做事了！”
李荣一听，也一拍桌子道：“你一下人，这里岂容你说话？！”
唐潇抱拳，朝着李荣和王毅正要开口，却听到穆逸辰说：“傅锦，本皇子在此酒已饮足，便不再多留。”然后起身，就往外走去。
“哼，看到没有，你主子都走了，还不给我们滚出去！”王毅说着鄙夷地勾起嘴角，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指着门外。
接着李荣又道：“别以为你的主子是皇子就把自己当回事，九皇子殿下身份尴尬，早已不如从前，我看你这小子还是趁早换个主子，懂事点，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嘁，傅锦，你刚刚就不该看得那么清楚，什么闲杂人等死在这河中，也不会有人问津的。”王毅说着看了看唐潇，又望向门口穆逸辰的背影。
“李兄，王兄，来来来，别和这小哥一般计较，咱们喝。”傅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唐潇离开时，视线跟着她的身影望了过去，然后又继续应付着王毅和李荣。
穆逸辰出去之后，就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远方。
唐潇知道他刚刚听到了王毅最后一句话，便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边说：“殿下，不必太在意，他们不过是一帮纨绔子弟。”
然而，穆逸辰却冷冷地道：“他们说得没有错，不管是昨日那场大火，还是今日沉船，我死在哪里都不会有人问津，不会有人在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潇清楚地看到他握得发白的指节。
“殿下，你忘了还有李叔吗？”唐潇说，“李叔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早已将你当成了亲人。”
穆逸辰依旧望着远方。
“殿下，请不要如此，你应该是那冷厉的死神才对。”唐潇说着，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拳头。
片刻，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一点点放松，虽然唐潇只能侧面看着他，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能感觉到，他眼中在变化。
两人就这般在甲板之上站着，等到夜色将至，身后便传来王毅与李荣打呼噜的声音。
王毅与李荣被傅锦成功地灌醉了，正各自被两名女子搀扶着朝睡房走去时，原本以为也是醉了要去休息的傅锦，却将身边的女子都遣了下去，走到唐潇和穆逸辰身边，声音很平静，毫无醉意地说：“穆逸辰，十年来你过得到底如何？”
唐潇转头看着他清楚的脸，然后瞧见他有些诡异地看着自己抓着穆逸辰的手，忙想起自己现在是男子装扮，便立即收回了手，退到两人身后一点。
“你在玩什么把戏？”穆逸辰倒是没有注意那么多，于是顺着傅锦问。
“呵，你以为掌管一个财力庞大的家族是件容易的事吗？”傅锦长吐一口气，与刚刚纨绔的模样截然不同，又接着说，“要在皇室之中巧妙地活着，要在生意伙伴中像同一种人一样存在，要以大局为重，要以身份为重……你懂吗？不易啊！”
“可我看，你干得不错。”
“对了，那位小哥，”傅锦说着指着唐潇的位置，眯起眼认真地问，“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挺不错嘛，他说的那套和你小时候告诉我的如出一辙，是你教的吧？”
穆逸辰摇头，嘴角浮起浅浅的笑。
唐潇清晰地听到傅锦这样说，心中不免对穆逸辰刮目相看。
穆逸辰回答傅锦：“你不必管。”
“呵，你小子果然一点儿也没有变……”
“你船上为何那么多石头？”穆逸辰问。
“哦，是笔矿石生意而已，那些石头原本是用于滥竽充数的，是王毅和李荣为了从中多获利干的事，这不，这次前往帝都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唐潇在他们身后听着，不禁点点头，王毅与李荣果然是不靠谱的人。
接着傅锦又问穆逸辰：“怎么样？你准备在哪里下船？”
“柳城！”
“刚好我们要在柳城停靠，太好了，到柳城还有几个时辰，不如我们下棋吧。”傅锦说着，让下人准备好棋盘，两人就此坐了下来，望着那黑白棋子，开始了一场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