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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就夏绿蒂而言,她觉得又快乐,又幸福。她很喜欢这个强健的男孩,他那惹人喜爱的长相时时刻刻吸引着她的目光和心灵。通过这个婴儿,她与这个世界和她的产业有了一种新的关系。她早先对事业的兴趣重又萌发出来。不管她向哪儿望去,看到的都是她在去年所取得的成果,这一切使她感到欣慰。在一种特有的感情的激励下,她和奥狄莉一起带着孩子登上了那间苔藓小屋。她把孩子放在小桌上,就像放在家庭祭坛上一样。当她看到还有两个坐位空着时,不由想起了旧日的时光,一种寄予她和奥狄莉的新的希望涌上了心头。

年轻的姑娘也许会带着审慎的目光留意这个或那个小伙子,心里暗自思量,是否希望他成为自己的丈夫。然而,如果有谁为自己的女儿或一个女生操这份心的话,他就得在更大的范围内观察。夏绿蒂在这时便是如此。她觉得上尉和奥狄莉的结合并非没有可能,他们过去也曾在这个小屋里并肩而坐,可这一桩对上尉有利的婚姻已无前景,其中的原因她不是不清楚。

夏绿蒂继续向山上登去,奥狄莉手里抱着孩子。夏绿蒂沉湎在纷繁的思绪中:陆上行舟也会出现倾覆的危险,尽快地从中缓过来,振作起来,便是好的,值得称道的。生活不就是有得有失吗?有谁不是作了计划而受到干扰吗?有谁不是经常走一条路又迷了路?我们不是经常偏离既定的目标,以便达到一个更高的目标!旅行者在途中坏了一个车轮,极为扫兴,可是由于这种不愉快的偶然事件,却结识了一些令人愉快的朋友,同他们建立了友谊,以致影响了自己的整个一生。命运会满足我们的愿望,但要按它自己的方式,为的是能给予我们某种超越我们希望的东西。

就在诸如此类的思绪之中,夏绿蒂来到了山顶新建的那幢房屋。在这里,她的种种想法完全得到了证实。周围的景色比人们想象的要优美得多。四周一切碍眼的琐碎之物都被清除了,大自然和时令造就的美景清晰地显现出来,映入眼帘。为了填补空缺,幼树已经发绿,把原先彼此隔离的地方和谐地联结起来。

新房子差不多可以住人了。从顶层房间的窗口望出去,景色绚丽多彩。观赏得越久,发现的美景就越多。在一天中的不同的时辰,阳光和月色会对景致产生多么奇妙的作用!逗留在这儿,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快事。对建筑和创作的兴趣又在夏绿蒂的心中油然而生。她看到一切粗活都已完成,只需要一个木匠,一个裱糊匠,一个能临摹和描金的画匠就行了。在很短的时间内,房子装修完工了。地窖和厨房也很快安排停当,因为这儿远离府邸,所以一切日常用品都必须储备齐全。两个女士带着孩子都住在上面。这所新房子仿佛成了一个新的中心,她们由此往各处散步,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乐趣。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他们在这块高地上尽情享受着自由新鲜的空气。

奥狄莉最喜欢顺着一条小径,到下面的那片梧桐树林里去,有时独自一人,有时抱着孩子。这条小径一直延伸到系着一条小船的地方,人们经常在这里乘船到湖上泛游。她有时也喜欢在湖上荡舟,不过是独自一人,不带孩子,因为夏绿蒂对带孩子划船有几分担心。奥狄莉每天都去府邸看望那个园丁,从来没有误过,她非常高兴地同他一起照料那些呼吸着自由新鲜空气的幼嫩植物。

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有一个英国人来访,这正合夏绿蒂的心意。他在旅途中结识了爱德华,以后又见过几次面。他听到不少对庄园美景的赞语,出于好奇,他想亲眼看看这些漂亮的设施。他带来了伯爵的一封介绍信,同时也带来了他的旅伴,一位文静的讨人喜欢的男子。他有时与夏绿蒂和奥狄莉在一起,有时与园丁和猎人在一起,但更经常的是与他的同伴在一起,有时他也独自一人在附近四处漫游。从他的评论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位园林建筑的爱好者和鉴赏家,也许他本人也从事过类似的工作。虽然他已上了年纪,但仍然愉快地参加各种美化生活,使其富于意义的活动。

当他在场时,两位女士才能充分领略到周围美丽的景色。他以行家的眼光,感受到这儿的一切都是新鲜的。由于他在此之前不熟悉这个地方,几乎分辨不出哪是人工所为,哪是大自然赐予的,这使他更感到心旷神怡。

可以这么说,经过他的评论,这座花园变得丰富而充实。他事先就知道那些新栽下去、正在发育成长的花木会形成什么样的景致。他对能展现美景的地方无不细加观察。他指着一股清泉说,这儿净化一下便可点缀一片树丛;又说,那儿一个石洞,稍加整理和拓宽便能成为一个理想的休息场所;只用砍去几棵树,就能从这里眺望对面壮观的层崖叠石。他祝愿居住在这儿的人幸福,他们还有一些剩下来的工作要做,他请他们不要性急,而要在今后几年内慢慢享受建造和布置的乐趣。

在大家不聚在一起的时候,这个英国人也绝不会给人带来麻烦。他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用移动式暗盒拍摄花园里优美如画的景致,并加以描绘,以便使自己和别人能够享受到他旅行中的丰富成果。多年来,他在每一处风景优美之地都是这么做的,因此汇成了一本极为有趣、极为悦目的画集。他给两位女士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只大皮包,一边让她们看画片,一边对她们作说明,使她们得到消遣。两位女士在寂寞的时候,很高兴能如此舒适地神游世界,浏览河岸和港湾,群山、湖泊和江河,城市和古堡以及其他历史上的名胜古迹。

两位女士各有自己的独特兴趣和爱好。夏绿蒂喜欢的是通常的历史圣地,而奥狄莉格外留恋的是爱德华经常提起的、令他流连忘返并吸引他一再重游的地方。每一个人,或是因第一印象所致,或是因某些情况和习惯之故,无论在近旁或远方,都会发现某些吸引他、与他的性格相投的地方,这些地方使他特别喜爱,特别兴奋。

于是,她问这位英国勋爵,他最喜欢什么地方,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会把自己的住宅建在何处。他随手在画片上指了好几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并用他那腔调独特的法语,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在那些地方的经历,他为什么特别喜爱和珍视那些地方。

对于现在他通常住在什么地方,最愿意重返什么地方的问题,他的回答直截了当,出乎两位女士的意料:

“我已经习惯于四海为家,我最终觉得,没有什么比别人为我造房子、植树、操持家务更省心的了。我并不希望返回自己的庄园,一部分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而更主要的是因为我的儿子去了印度。我所做所安排的一切原本都是为了他,我想把一切都交给他,指望和他一道享受,然而他都弃之不顾。他想在那儿像某些人那样,更好地利用自己的生命,或者说浪费自己的生命。

“的确,我们的生命浪费得太多,太多了。我们往往不想在正常的情况下得到安逸,而是老想到远方去,把自己弄得越来越不安适。现在,谁在享用我的房屋、我的庭院、我的花园呢?不是我,也不是我的亲人,而是一些陌生的客人,好奇的人士,不安静的旅行者。

“我们虽说家道殷实,但也不可能应有尽有,特别是在乡间,我们就缺乏城里习以为常的东西。我们渴求的书手头没有,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又恰恰被遗忘了。我们把家里布置好,为的是再次出门远游。如果我们不是愿意和故意出走,那就是种种关系、激情、偶然和必然性等等逼得我们出走。”

勋爵没有料到,他的这些看法是如何深深地刺痛了这两位女士。一个人往往难免会陷入这样的一种危险之中,即使他在一个情况熟悉的社交圈子里发表一般性的议论,也会如此。这种出于好心和善意的偶然伤害,对于夏绿蒂来说,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这个世界是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即使有人考虑不周,无意之中迫使她把目光转向某个令人不快的地方,她也不会感到特别伤心。奥狄莉则相反,她处于半清醒的青春期,她更多的是去感觉,而不是亲眼目睹,她可以,甚至必须把目光从她不想看也不要看的地方移开。勋爵的那番由衷之言使她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因为它粗暴地撕掉了她眼前的美丽的面纱。她感觉到,迄今为止,她为这个家,为庭院,为花园以及整个环境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白花力气,因为拥有这一切的那个人无法享受,因为那个人也像眼前的这位客人一样,在世上到处漂泊,而且是在他至亲至爱的人的逼迫下,漂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她一向习惯于默默地听人讲话,但这一次她却极为痛苦地坐在那儿,客人依然以他开朗的性格从容地说下去,这使她的痛苦有增无减。

“我相信,”他说,“我走上了一条正道,因为我总是把自己看作一个旅行者,为了得到更多的享受,也舍弃了许多。我已经习惯于变动,变动已成了我的需要。就像看歌剧一样,正因为已经出现过许多布景,所以人们总是期待变换新的布景。我对最好和最坏的旅馆期待的是什么,我是一清二楚的,然而无论旅馆是好是坏,反正任何地方我都不会感到习惯。最后,要么完全听凭一种必然习惯的摆布,要么完全听凭任何偶然性的摆布,结果都是一样的。现在至少我没有什么烦恼,东西放错了地方,或者搞丢了,我都无所谓;每天住的房间坏了,我也无需请人来修理;心爱的茶杯被人打碎了,害得我好长一段时间用别的杯子喝水,一点没味儿。我已经超脱了这一切。假如我头顶上的房屋开始着火了,我的仆人们照样可以泰然地把行李打点好,然后我们从庭院坐车到城里去。由于有这些长处,我细算一下,到年终我的开销不会超过我在家时的支出。”

奥狄莉听了他的叙述,只觉得眼前出现了爱德华的身影。他又困又乏,艰难地在荆棘丛生的路上挣扎;他冒着危险,投身战场,历经动荡和风险。他已经习惯了无家无友的生活,他抛弃了一切,也就没有什么可失去了。幸好在场的人分开了一段时间。奥狄莉找了个地方,独自痛哭了一场。一种清醒的意识比任何抑郁的痛苦更能震撼她的心,可她还在力图使这种意识变得更为清醒,正如人们通常做的那样,一旦遭受折磨,便会自我折磨。

她觉得爱德华的处境是如此可怜,如此悲惨,她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尽力促成他和夏绿蒂重归于好,然后找个幽静的地方来埋藏自己的痛苦和爱情,并从事一件工作,以此将它们忘却。

在这期间,英国勋爵的同伴觉察出他朋友的谈话有不慎之处。他是一个文静的明白人,也是一个细心的观察家,他对他的朋友说明了情况的类似之处。勋爵对这家人的关系一无所知,然而他的同伴在旅行中最感兴趣的是那些由于自然或人为造成的特殊事件,是那些由于守法与放纵之间的冲突,智性与理性、****与偏见之间的冲突而引起的异常事件。对这一家的情况,他早已有所了解;事情是怎样发生的,现在情况怎样,到了此地后他了解得更清楚了。

勋爵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难堪,只是觉得遗憾。人们若要避免发生这类情况,那么在社交场合就只能缄口不言了,因为不仅仅是那些有分量的议论,就是最琐碎的言词,也会与在场者的兴趣不相协调。“今天晚上我们设法弥补一下,”勋爵说,“不要再泛泛而谈。您就给大家讲讲我们在旅途中听到的那些令人愉快而有意义的趣闻轶事吧,反正您的皮包里和头脑里储满了这些东西。”

两位客人虽有良好的愿望,然而这一次也未能以无恶意的谈话使两位女士高兴起来。那位勋爵的同伴先讲了一些离奇的、有意义的、欢快动人和恐怖的故事,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唤起了她们强烈的同情心。随后他想用一个虽说离奇却不失柔情的故事作为结束,可他没有料到这个故事与听故事的人有着多么密切的联系。

离奇的邻家儿女的故事

有一个男孩和女孩,他们是邻居,出身高贵,年龄相仿。有朝一日,他们会结为夫妻,人们怀着这个美好的愿望,看着他们一起长大。双方的父母也为他们将来的结合感到高兴。然而不久人们就发现,这个意愿看来无法实现,因为这两个出色的孩子之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对立情绪。也许是他俩过于相似的缘故吧。两人都很有主见,表示自己的意愿毫不含糊,做起事来坚决果断,都受到伙伴们的喜爱和尊敬。可是,他俩碰在一起时,便成了对头,总是互不相让,彼此拆台。每逢两人不期而遇时,他们不是为了一个目标而竞赛,而总是为了一个目的而争斗。他俩都很善良可爱,而彼此之间却心怀恶意,充满怨恨。

这种奇异的关系在儿童游戏中就已经显露出来,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有一次,男孩分成两支人马玩打仗游戏,那个倔强的女孩偏偏当上了一支队伍的头领。要不是她的对手骁勇善战,最后解除了这位女对手的武装,并把她抓住的话,他那一伙就会被她猛烈而无情的进攻打得落花流水,狼狈溃逃。然而,就是她被抓住了,还在拚命挣扎。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又不伤害他的女对手,不得不扯下丝围巾把她的双手反捆起来。

为此她怎么也不能原谅他,暗地里想方设法去伤害他。双方的父母对这种异常的情绪早已觉察到了,他们经过商量,决定放弃原来的美好愿望,把这两个冤家对头分开。

男孩在新的环境中很快就显得很出众,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根据他的监护人的愿望和他本人的爱好,他成了一名军人。无论他到哪儿,都受到人们的喜爱和尊敬。他那优秀的天性似乎只是为了使别人得到幸福和安宁。他内心也感到很幸运,这是因为他摆脱了大自然给他安排的那个唯一的冤家,但他对此原因并不清楚。

相反,那女孩的环境却突然变得完全不同了。由于年龄的增长,教养的不断提高,更多的是由于某种内在的情感,她远离了过去她一直爱和男孩玩耍的激烈的游戏。总的说来,她感到若有所失,周围既没有值得她去恨的东西,也没有值得她去爱的东西。

有位年轻人,年龄比她从前的那个邻家的对头大一些,他有地位,有家产,也有名望,在社交场合受到人们的喜爱,得到女人们的垂青。他对她十分倾心。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一位朋友,一个情人,又是一个仆人向她献殷勤。许多年龄比她大,教养比她高,容貌比她美,条件比她好的女人都不在他的眼里,他偏偏看中了她,这使她颇为得意。他不断向她献殷勤,但并不急于求成。在各种不愉快的场合里,他都忠诚地站在她的一边。他已经向她的双亲提出了求婚,但仍然耐心而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她,这是因为她还十分年轻。这一切都使她对他产生了好感。此外,习惯势力,以及他俩为社会所承认的那种表面关系,也起了促进的作用。就这样,人们经常把她称为他的未婚妻,到后来她本人也就这么认为了。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不会想到,在她和他交换戒指之前还需要别的什么考验,长期以来他一直被视为她的未婚夫。

整个事情的发展过程是平静的,也没有通过订婚而加快速度。双方仍如以往一样,高高兴兴地在一起相处,在未来严峻的生活开始之前,尽情享受这春天般的美好年华。

就在这期间,那位远离故土的邻家之子,经过了相当完美的教育,得到了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相称的职位,特意休假回来,看望家人。他重又出现在漂亮的邻家姑娘的面前,神态自如,却又异乎寻常。姑娘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怀着当未婚妻的友好感情,同周围的一切都很协调。她相信自己是幸福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的确如此。然而现在,在相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之后,他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但并没有使她感到可恨,她已经没有能力去恨了。是啊,那种孩提时代的憎恨,实际上只是对内在价值的一种朦胧的承认罢了,而现在却化为惊喜交加的打量,高兴的相认,半是愿意半是为难的不由自主的相互接近。这一切双方都有同样的感觉。长时间的分离导致长时间的谈话,甚至孩提时不可理喻的行为也成为两人愉快的回忆。他们似乎觉得,至少得通过一种友好的、关注的谈话才能消除往日那种无谓的憎恨,似乎不通过一些坦率的解释便不能化解儿时的粗暴的误会。

从男的这一方来说,一切都显得通达,得体。他的地位,他的处境,他的志向,他的抱负都使他无暇他顾,他把这位漂亮的待嫁新娘的友谊,只是当做一种值得感激的赐予,愉快地加以领受,并不因此而觉得她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因此而妒忌她的未婚夫,何况他与那位未婚夫也相处得很好。

而女的这一方则全然不同了。她如梦初醒:童年时她与邻家之子的争斗是她初次激情的流露,这种激烈的争斗是以反抗的形式表现一种热烈的、像是天生的爱恋之情。在她的记忆里,她只觉得她是始终爱着他的。她想起那时手持武器搜寻他的情景,不禁暗自好笑。她还记得他解除自己的武装时内心所产生的一种惬意的感受。在她的想象中,她的手被他反绑时,她的心里感到极大的幸福。她为了伤害他、气恼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吸引他注意自己的一种幼稚的手段而已。她诅咒他俩的分离,她哀叹自己处在迷蒙的昏睡状态,她怨恨那种迟钝的、爱梦幻的习惯,使得她遇上了这样一个平庸的未婚夫。她变了,在双重意义上变了,究竟是变得前进还是后退,那要看人们如何去看待了。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这种秘而不宣的感情,并产生同情的话,那就不会责怪她了。当她的未婚夫和这位邻人站在一起时,人们便会发现前者是无法和后者相比的。如果说,前者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博得你的信任的话,那么后者就可以完全赢得你的信赖;如果说,你愿意和前者交往,那么你便希望后者成为你的朋友;如果在非常情况下,你想要他们为你作出牺牲,那么对前者你也许会有所怀疑,而对后者你会完全放心。对于这类事情的比较,女人天生具有特殊的敏感,她们有理由也有机会去培养这种敏感。

美丽的未婚妻在内心暗暗滋育着这种思想;人们越是无法在她面前说对未婚夫有利的话,无法劝她注意种种关系,尽到自己的义务,无法对她说明事已至此,不可改变的道理,她的那颗美丽的心就越是偏颇。一方面,她受到社会、家庭、未婚夫以及自己的许诺的束缚;另一方面,那位奋发向上的年轻人毫不隐讳自己的思想、计划和打算,他待她像个忠实的,然而并不亲昵的兄长。他还对她说起他不久就要离去。因此,她童年时的那种乖张、粗暴的脾气似乎又复苏了,而且由于年龄的增长,变得更为严重,更为可怕。她决定去死,以惩罚他的无情,她从前憎恨过他,如今却热恋着他,既然她无法占有他,至少也要让他永远想着她,让他永远悔恨,叫他忘不了她死时的形象,不停地谴责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出她的心思,不去揣摩和珍惜她的情感。

这种奇怪的疯狂的念头时时处处都在缠着她,她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加以掩饰。虽然她在人面前表现得有些异常,但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有足够的智慧去发现她内心的真正的奥秘。

在此期间,亲友和熟人都被欢度几个节日搞得精疲力竭。几乎每天都有一些新奇和出人意料的安排。几乎每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都被装饰一新,准备迎接众多的欢乐的宾客。我们这位回家探亲的年轻人在离开之前也想作点表示,他邀请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妇以及一些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作一次水上之游。他们登上了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这条游船有一间小客厅和几间舱室,能使人在水上得到像在陆上一样舒适的享受。

在音乐声中,游船行驶在宽阔的河面上。白天由于天气炎热,客人们都聚在底舱里,玩智力游戏和打牌取乐。年轻的东道主闲不住,他坐到舵旁去掌舵,替下来的老船工在一旁很快就睡着了。这时,游船驶近一处危险的水域,前面出现了两个小岛,它们平展的沙岸时而从这边,时而从那边伸向河床,两岛之间的河面变得十分狭窄,需要他集中全部注意力。谨慎而目光敏锐的年轻舵手本想把老船工叫醒,但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便朝狭窄的水道驶去。就在这时,那位漂亮的女冤家头戴花环出现在甲板上。她取下花环,扔向掌舵人。“接住,留作纪念吧!”她喊道。“别打扰我!”他接过花环,冲她喊道。“现在我得集中全部精力和注意力!”“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她喊道,“你再也见不到我了!”说完她便快步跑向船头,纵身跳进水里。一些人大声呼叫起来:“救人哪,救人哪!她要淹死了。”他极度惊慌,不知所措。老船工被呼救声惊醒,他想伸手接过年轻人的舵,可是这时不是换舵手的时候,船搁浅了。就在这瞬间,年轻人脱掉累赘的外衣,跳进水中,奋力朝那漂亮的女冤家游去。

水对于熟悉水性和掌握水性的人来说,是一种友好的元素。水会载人,这个熟练的游泳者自如地驾驭着它。很快他就追上了前面被水冲走的美人。他一手抓住她,把她托出水面,带着她游走。可是一股激流又把他俩冲向前去,一直冲到离小岛和搁浅的船很远的地方。这里河面又变得宽阔,水流也变得徐缓。他这才稳住了,镇定下来。原来他只是盲目机械地游动,现在他抬头四下一望,便奋力朝一块平坦的陆地游去。这地方灌木丛生,一直伸展到水中,显得舒适宜人。他把美丽的姑娘放到干燥的地面上,可是已经感觉不出她还有一丝气息。正在绝望之时,他眼前一亮,一条穿过灌木丛的人行小道展现在面前。他重新背起这个珍贵的包袱。走了不久,他看到一所孤零零的房屋。到了那儿,他遇到了一对好心的年轻夫妇。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人一定是发生了不幸的事故,需要帮助。他略微考虑后提出了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满足。屋里生起了一堆旺火,床上铺了毛毯,家里的毛皮衣服以及其他可以用来取暖的东西都很快拿了过来。当务之急是救人,为了使那半僵硬、半裸露的美丽的躯体复苏过来,凡是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终于成功了。她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她的朋友,便伸出天使般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她长时间地搂着他,泪如泉涌,完全恢复过来。“我又得到了你,”她说,“你还会离开我吗?”——“绝不会!”他喊道,“绝不会!”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要好好保重,”他又加了一句,“好好保重!要想到自己,为了你,也为了我。”

这时她才想到了自己,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她在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并不感到害羞。可她还是高兴地放他走开,让他去照料一下自己,因为他浑身湿透,还在滴水呢。

那对年轻的夫妇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别把自己的结婚礼服拿出来给这对年轻人穿。这套礼服还保存得好好的,他们把这对男女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打扮起来。很快两位落难者就穿戴整齐,面貌一新。当他俩来到一起时,四目相视,说不出的惊奇,都为他们的这身打扮感到好笑。他们抑制不住激情热烈拥抱起来。青春和爱情的力量转瞬间就使他们完全恢复过来,现在就缺音乐,否则他们就会翩翩起舞了。

从水里到陆地,从死亡到复活,从家庭圈子到荒野之地,从绝望变为狂喜,从冷漠变为爱恋和激情,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用头脑去理解还不够,它会胀裂,会迷糊。要承受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突变,必须用心灵去尽力体验。

他们完全陶醉在卿卿我我之中,过了好久才想起留在船上的人在为他们担忧和焦虑。一想到又要和那些人见面,他们自己也未免担忧和焦虑起来。“我们该逃走,还是该躲起来?”男的问道。“我们该待在一起,”她说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位年轻的村民听他们说起有条船搁浅的消息后,来不及多问就朝岸边跑去。幸好那条船正从河面上驶来,那是船上人费了很大气力才使它脱离浅滩的。游船一边行驶,人们一边搜寻,希望能发现两个落水者。那个村民边呼喊边挥手,以便引起船上人的注意。他跑到船容易停泊的地方,不停地挥手呼喊。船终于向岸边驶来。当船上人下船时,出现了怎样一个场面啊!那对青年男女的双亲抢先冲到了岸上,那个钟情的未婚夫差点昏了过去。两人的双亲刚听说他们亲爱的孩子已经得救时,便看见一对穿着别致衣服的男女走出了树丛,直到走近,才认出了他们。“我看到了谁啊!”两位母亲喊道。“我看到了什么啊!”两位父亲叫道。这对得救的男女跪倒在他们面前。“你们的孩子啊,”他俩喊道,“已经成了一对。”——“请原谅!”姑娘说。“为我们祝福吧!”男的大声说。“为我们祝福吧!”两人又齐声喊道,在场的人都惊得张口结舌。“为我们祝福吧!”这已是第三次请求了,有谁还能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