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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春天姗姗迟来,不过还是比往常来得快,来得欢乐。在花园里奥狄莉看到了她所期待的成果:一切都在适时地萌芽,发绿,开花。那些在布局巧妙的暖室和苗圃里培植的花草,也终于接触到户外充满生机的大自然了。人们需要做的和需要照料的一切事情,不仅像过去那样,要求人们付出充满希望的艰辛,而且也给人们带来了愉快的享受。

不过,由于露茜娜的狂野任性的行为,一些盆栽植物变得残缺不全,匀称的树冠遭到了破坏,为此奥狄莉不得不对那位园丁安慰了一番。她鼓励他说,一切很快会恢复原状的。然而园丁对自己的工作有一种深厚的感情,一种朴实的想法,这些安慰话对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一个园丁不容许因其他的爱好和兴趣而分散自己的精力,同样,植物为了得到持续或暂时的繁荣,也不容许它宁静的发育进程受到中断。植物就像那些任性的人一样,只有顺其习性对待它们,人们才能从它们那里获得一切。对培育的植物投以安详的目光,默默地、坚持不懈地去做每个季节、每个时刻该做的事情,这是对一个园丁的要求,也许比对任何人的要求都要来得多。

这位善良的园丁是具有这种品质的,而且很突出,因此奥狄莉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工作。然而一段时间以来,他的才能不能得到酣畅的施展,尽管他对果园和菜园的技艺很精通,也懂得如何体现旧式花园的观赏性,以满足别人的要求;尽管他在培育柑桔、球茎、石竹花、报春花方面有一套非凡的本事,甚至能同大自然一争高低,就像他在这种或那种园艺工作上取得了一个个成功一样,但是他对那些新式观赏树木和时兴花卉却有几分陌生,而且对于随着时代出现的广阔无垠的植物学领域,以及那些令人头晕的外来术语,简直感到害怕和厌烦。主人去年购进了一些花木,当他看到有些名贵的植物枯萎时,便认为那是无益的挥霍和浪费,他觉得那些贩卖花木的园丁不够老实,因而同他们的关系也相当平淡。

在经过许多尝试以后,他制定了一个计划,但是这个计划是以爱德华返回府邸为基础而制定的,由于他不在,人们在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上日益感到不便,奥狄莉对园丁的做法给了极大的支持。

园中的花木日益根深叶茂,奥狄莉也日益觉得离不开此地了。恰好在一年前,她作为一个陌生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来到了这里。从那时以来,她得到了多少东西啊!可遗憾的是,从那时以来,她又失去了多少东西啊!她从未这样富有过,也从未这样贫乏过。这两种感觉不断地变更,甚至在内心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她只好抓住眼前的东西,执著地、热烈地抓住,此外没有其他的解脱办法。

凡是爱德华特别喜欢的东西,都受到她格外的关注,这是可想而知的。是啊,为什么她不该指望他不久就回来呢?他不在家时,她为他百般操劳,为什么她不该指望他当面向她表示感谢呢?

她还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来为他效劳,那就是她出色地承担了照料孩子的工作。她决定用牛奶和水来喂养孩子,不把他交给奶妈,她就更成了孩子的直接的保护人。在这美好的季节孩子应当多呼吸户外的新鲜空气,因此,她自己最喜欢抱着他出去,抱着这个睡着的没有意识的孩子在花木间徜徉,在青嫩幼树间漫步;在他童年时,这些花儿会对他含笑相迎,在他少年时,这些树木将与他一起成长。每当她环顾四周,就不能不承认,这个孩子是出生在一个多么富有的环境里,因为目光所及之处,那里的一切将来都归他所有。要是这孩子在父母的眼前长大,促成父母快乐的重新结合,那他是多么值得人们宠爱啊!

奥狄莉的这种感怀是如此纯洁,她甚至把这一切想象成为事实了,而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置身其中。在这晴朗的天空和明亮的阳光下,她顿时领悟到,她的爱情若要完美,就应该是完全无私的。有时,她相信自己已达到了这个高度。她只希望自己的朋友幸福,只要她知道他是幸福的,她便相信自己有力量舍弃他,甚至永远不见他。但她也打定主意,永远不嫁人。

为了使秋天也能像春天一样绚丽,她早就做好了安排。各种所谓的夏季植物,各种秋天依然茂盛并能抗寒傲然生长的花木,特别是紫菀,都撒下了种子,各个品种的都有,到时把它们移植到各处,使这些地方形成一个地上的星空。

奥狄莉日记摘录

我们读到的某些好思想,听到的某些突出的事,都应该记在日记里。要是我们同时也花些工夫,从朋友们的来信中,将那些独特的看法,独到的见解和偶尔出现的格言摘录下来,那我们就会变得十分富有。如果把书信束之高阁,再也不去读它们,最后,出于谨慎、保守秘密,而把它们销毁,那么对于我们和其他人来说,那些最美好、最直接的生命气息便永远消失了。我决心去弥补这一损失。

童话般的四季又一次周而复始。感谢上帝!我们如今又读到一年最美好的一章!紫罗兰和铃兰像是书页上的标题或题花。每当我们在生命之书中看到它们时,总会留下愉快的印象。

我们斥责那些在街上躺着和乞讨的穷人,特别是未成年的人。可是我们难道没有发觉,一旦有事可做,他们便立即去工作吗?大自然刚一打开它那可爱的宝藏,孩子们为了有事可做便拥上前去。那时再也没有人乞讨了,每个人都向你递上一束花。在你从睡梦中醒来之前,他们就把花摘来了。向你恳求接受他们的花束的人,是那样亲切地看着你,像他们赠送的鲜花一样可爱。再也没有人显出可怜的样子,觉得有权利去提出要求了。

一年的时光为什么有时那么短暂,有时又那么漫长?为什么它显得短暂,而在记忆里却觉得漫长?去年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暂时与持久相互交织在一起,这种情况在花园里比在其他地方表现得更为明显。但是,任何东西,不管它们如何匆匆而去,都不会不留下痕迹或类似的东西。

冬天也会使人感到可爱。当树木像妖怪一样显而易见地矗立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便会觉得自己也舒展自由了。现在它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掩盖。然而,一旦它们发芽、开花时,我们便会变得焦躁急切,一直等到枝叶繁茂,形成景色,树木像完整的形体逼近我们时,才会安静下来。

任何完美的东西都必须是出类拔萃的,都必须是与众不同,无可比拟的。听夜莺的鸣声,它依然属于鸟类,但是,一旦它超越了自己的同类,就会向所有的飞禽表明,什么是真正的歌唱。

没有爱情的生活,没有爱人在身边的生活,是一种结构松散的喜剧,即蹩脚的“抽屉式喜剧”。人们把它们一个接一个拉出来,又一个接一个推进去,然后又匆匆地去应付下一个。所有的一切,即使有好的和有价值的,也只是可怜地联在一起。处处可以当作是开头,处处也可以当作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