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忽必烈营帐内,忽必烈说:“你们马上跟我去邢州微服私访。”
郝经问:“为什么选在邢州?”
忽必烈道:“那里是子聪书记的家乡。前些时他还收到一份民间来信,那里的老百姓简直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子聪书记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不会走太多弯路了!”
众人笑。
邢州原野一片荒凉,无人耕作。地里长满荒草。
忽必烈、察必王妃是汉人财主打扮。失烈门像是大公子,真金是小公子,董文忠和董文炳是家人装束,阿合马像个长随。八思巴和子聪和尚装束依旧。这是“去五台山进香”之后返回路上搭伴而行的一行人。
忽必烈问子聪和尚:“子聪和尚,你曾说你们的家乡如何富庶,百姓在信中却说活不下去。看看这么荒凉的样子,还是老百姓爱讲实话!”
子聪和尚道:“世事变化莫测啊,我也是几年没有回来了。没有料到这里竟然变成这种样子了!”
察必王妃右手一指说:“那边有个村子。”
忽必烈说:“我们进村里看看。”
一行人向村中走去。
村中,在一个碾盘旁边,大家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老者眼神不大好,他眯起眼睛一个个地打量过来人,问:“你们是去五台山进香回来的?”
阿合马说:“那还有假。”
老者问:“你是个色目人,怎么跟他们在一起?”
阿合马道:“色目人会理财,我给我们东家当管家。”
老者看着八思巴与子聪和尚,不解地问:“怎么还有俩和尚?”
八思巴道:“我们跟这位施主原来并不认识,只是同路而已。”
阿合马也说:“对,我们不认识。只是搭个伴儿。”
老者点点头说:“嗯,看样子你们不像是官家的人。搭个伴儿好啊,年头不好,路上不太平。”
忽必烈与八思巴相视一笑。忽必烈问:“老人家,怎么个年头不好?”
老者说:“你们哪,也是多事,我呢也是多嘴。反正你们不是官家人,听完了就都走了,我就跟你们唠叨唠叨。这村子原来可红火了,逢五逢十都有大集。有500多户人家,号称这一片的‘小燕京’,是够富庶的了。”
忽必烈问:“现在怎么看不见那么多人了?”
老者伸出一个巴掌,忽必烈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说:“50!现在只剩50户了!”
忽必烈问:“人都哪儿去了?”
老者说:“躲老虎,各奔他乡了!”
真金问:“这里出了老虎?”
老者笑了:“小少爷,不是这里出了老虎,是邢州城里出了老虎。”
子聪和尚说:“苛政猛于虎!”
老者道:“邢州原来有一万多户,如今剩下不到500户了。都是因为汗廷派来的叫什么达鲁花赤的……”
真金说:“达鲁花赤是官名,不是人名。”
老者说:“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反正他贪赃枉法,想干啥就干啥,就是不干正事,你们来的路上没看见么?灌溉渠都淤死了,河堤也塌了,他不管,就知道一个劲儿地要捐要税;知道谁家有什么古玩,传家宝物,他就来抢;看见谁家有个模样好一点儿的女人——也不管是姑娘还是媳妇,来轿子就抬!这小兄弟说达鲁花赤是个官儿?”他摇头,“不不,他就是坐在衙门里的土匪头子!”
一个中年妇女拿个笸箩走来,说:“爹,你在胡说什么呢!”她走近碾盘,对众人说:“让一让,让一让。我要推碾子了!”
大家让开。阿合马问:“你要推碾子,怎么不用驴呀?我们那里的驴是很多很多的呀。”
老者说:“驴?有。进了达鲁花赤的肚子了。”
妇女说:“爹,你有完没完?”她拿起笤帚把碾子上的糠末朝忽必烈他们扬了过来。忽必烈等躲到一边,董文炳喝道:“你干什么?!”
妇女没好气地说:“你听不明白我的话?推碾子了!”
忽必烈制止道:“文炳!”董文炳不理她了。老者问忽必烈:“这是你的管家?别怪我儿媳妇,她是怕了。”
忽必烈问:“怕什么?”
老者道:“怕老虎呗。”他回头看了一眼察必王妃,以关切的口气小声对忽必烈说:“你的夫人这么好看,还是早点儿离开的好。你没看见,我儿媳妇的脸上特意抹了两道黑?”
妇女道:“爹,你是不是活腻了?”她对忽必烈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非得套他的话。是不是完了好向达鲁花赤报告,拿赏钱哪?”
忽必烈说:“不是,我只是好奇!”
妇女说:“好奇到城里瓦子里看传奇去呀!我一看你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善类,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要放狗了!大黄!大黄!”
闻声跑出一只大黄狗,朝忽必烈等冲了过来。吓得真金和阿合马拔脚就跑。老者叫道:“大黄大黄!”黄狗摇着尾巴在老者身边趴了下来。
老者对忽必烈说:“你们快走吧。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要不是我儿子被达鲁花赤打坏了,瘫在炕上不能动,我们也早就走了。”
忽必烈对董文忠示意,阿合马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察必王妃,察必王妃交给老者,说:“这点儿银子给你的儿子治伤吧!”
老者感激不尽地说:“哎哟,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多谢了多谢了!”
妇女过来从老者手里抓过银子扔在察必王妃的脚下,道:“少来这一套骗人的把戏!你前脚走了,达鲁花赤后脚来搜出银子,好把我们当贼抓起来,是不是?!”
阿合马眼睛看着这位妇女凶巴巴的样子,拾起了那锭银子。
忽必烈一行往县城走着。子聪和尚说:“我从17岁离开家乡,已经20来年没回来过了。这回一看,简直有隔世之感。邢州本是南北交通的必经之地,农、商、手工作坊等,可称得起百业兴旺。如今却十室九空!四王爷,中原人与草原人不同,人们常说:‘穷家难舍,热土难离’,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老百姓是不会扶老携幼,相继逃亡的!邢州如此,其他地区如何呢?天子以天下为家,兆民为子,国不足,取于民,民不足,取于国,相辅如鱼水。现在这么多的荒地只剩下这么点儿的百姓,赋税还那么繁重,老百姓还能活下去么?”
八思巴道:“四王爷,大汗不是让你为攻宋做准备么?那您就一定要以德治天下,要重视农耕,整顿弊政,让老百姓复苏过来。”
子聪和尚说:“官逼民反。像邢州这样的达鲁花赤,非把老百姓给逼反了不可。还要伐宋?先平叛吧!”
察必王妃道:“是得换个好官儿。”
子聪和尚问:“王爷,大汗不是把汉地官员任免之权给了您么?”
忽必烈说:“我们进邢州城见识见识这位达鲁花赤!”
在邢州境内另外一个地方,一行人走到一条河边。失烈门说:“这里是通往州府的必由之路,河上怎么连个桥都没有?”
子聪和尚道:“不,原来是有桥的。一定是坏了没有再修。”
大家向河边走去。子聪和尚说:“邢州城北有三条小河,一条名叫达活泉,一条叫野狐水,一条叫潦水。都是有桥的。”
一行人上了河上架起木板的临时桥梁。董氏兄弟保护着真金、察必王妃和忽必烈。阿合马扶着子聪和尚。忽必烈对董文炳说:“你保护好王妃就是了。”
董文炳回头去扶察必王妃,忽必烈却一不小心落到河中,幸亏水浅,有惊无险;忽必烈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河里,董文忠埋怨哥哥:“你怎么这么粗心!”
忽必烈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先笑了起来:“董八,不怪他,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先是察必王妃、真金和阿合马笑了起来,接着众人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