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敛月平静地看着薄姬，淡然说道：“娘娘这样说，真是折煞月儿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要不是几位侍卫大人及时赶到，恐怕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冲上去营救韩娘娘，也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的皇家血脉，一时冲动而已，如今想来，果然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薄姬没有说话，心中念头转了几转，却还是没有接着追问。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并没有说出真话。当时的情景虽然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当时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虚幻。
这个宫女怎么会是普通人呢？普通人能够以那么快的速度在放置着许多几案杂物的席间移动吗？普通人能够单凭一手的力量阻挡住刺客的快剑疾攻吗？
薄姬微微笑了一下，神色间有些自嘲。她早已不是当年单纯无知的少女了，怎么会去相信这样显而易见的谎言？
但她也知道，这谎言即使已经只有薄薄的一层纱幕掩盖，她也绝不能去揭穿。聪明如她，自然也已经想到，月儿既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为什么皇后遇刺的时候，她却没有上去营救阻止？这自然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刺客与皇后娘娘脱不了关系，而那一剑则是皇后自愿挨的。
想通了这一层，薄姬不由打了个寒战，本来变苍白的脸色更加白得几近透明。
宫敛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她脸色变了几变，却只是淡笑道：“娘娘还有什么要问的？月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薄姬慌忙摇头道：“不，我没事了。月儿姑娘想必还有事情要忙，我也有些乏了，想要回房歇息了，我们就此别过吧。见到皇后娘娘，请代我问候一二。”
宫敛月点头道：“薄娘娘一番心意，月儿定会让皇后娘娘知晓。”
薄姬又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了头，沿着荷花池畔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径，转身慢慢走回房去了。她穿着绣鞋的双脚踩在凋落于池边的花瓣上，传来了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
宫敛月一直看着她进了房门，这才转过身来，回到了刚才的那片树荫下。
“玄色？玄色？”
寂静无声。
宫敛月皱了皱眉，“玄色？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微风吹过，只有树叶摩擦的轻微声响。
月儿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俊美的猫妖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也罢，他应该不久就会回来的吧。
宫敛月不再深思，看了一眼渐渐昏黄的天色，向着椒房宫的方向走去。
到了宫门口，果然见到里里外外一片混乱不堪、人仰马翻的场景。许多宫女黄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倒比前面准备宴席的时候更加紧张。而且，就连无事可干的下人们也都是一脸惊恐戒备的神色，也不敢去歇息，纷纷聚在院子里，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宫敛月方一进门，就被几个小宫女围住了。
“月儿姐姐，怎么回事啊？娘娘到底怎么了？”
“那刺客好吓人啊，怎么混进来的？皇宫里戒备如此紧密，竟然还能闯进来，还把娘娘刺伤了！”
“刺客抓住没有？”
宫敛月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怎么清楚，还是等皇上派人调查之后再下结论吧。你们先让我进去见见娘娘。她叮嘱了，让我一回来就进去见她呢。”
几个小丫头慌忙让开了路。
宫敛月轻轻推门而入。
几个满头白发的太医都在皇后床前坐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吕后脸色有些发白，但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倚靠在床头。
吕后见她进了门，笑道：“几位太医，你们今日也辛苦了，看看天色不早，不如先回去歇息吧。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几个太医纷纷推辞道：“娘娘受伤，到半夜里万一烧起来，那也是凶险得很，臣等不敢随便走开。娘娘若是乏了，就先睡下，微臣去外面候着便是。”
打发走了太医，又把茹儿等几个宫女支去煎药，吕后这才把宫敛月叫到床边，低声问道：“如何？都处理妥当了吗？”
宫敛月微微点头道：“那刺客像是逃了出去。韩良人我已经看到有人送了她回宫，想必是没事了。”
吕后呼出一口气来，“如此便好。”
宫敛月冷笑一声，忽而脸色一变，道：“娘娘是安心了，我却有些不明白了，你好好地为何就会误摔了杯子，引出这么一大桩麻烦来？如不是我见机得快，恐怕就要有无穷后患了！”
吕后低头，沉默了一下，咬牙道：“戚姬这贱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原以为娘娘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没想到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她要骂要说，你随她去好了，现在跟她翻脸有什么意思？等到日后太子登上皇位，你再把赵王干掉，那她还不是任你揉搓？”
“等？等到哪一天？”吕后抬起眼来，掩饰不住愤愤之色，“太子如何能够登上皇位？戚姬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若没有皇上给她撑腰，她敢这么干吗？皇上的心就已经完全偏向她了，盈儿还有什么指望？”
宫敛月冷笑道：“你也知道有皇上给她撑腰？你对付她，跟她作对，能够占到多少便宜？我告诉你，你若还对皇上有什么幻想，那你今生今世都别想成大事了。若想要稳坐中宫，趁早死了对刘邦的心吧。”
“可是，这……”吕后听她说话这般不加修饰，惊得完全无法反应。
宫敛月道：“娘娘听我一句。后宫里的事情，皇上怎么处置都是他的家务事，他如今不废了你，不过是还念着当年的恩情罢了，你何苦自己毁了他这点旧恩义？但是，废立太子之事却又是不同了，群臣之见皇上就是再不愿听，也不能不闻不问，这才是你下功夫的地方。”
吕后低下头，默默无语。
宫敛月瞪她一眼，刚想说话，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
吕后倏然抬头，提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宫敛月快步走了过去，方拉开房门，茹儿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禀道：“娘娘，不好了，刚才有人来传消息，说是新册封的韩良人娘娘受了惊吓，竟然流产了。”
“什么？”吕后一下子坐了起来，凌厉地盯着茹儿，“怎么可能？哪里传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