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儿得了这样的消息,本来已自忐忑不安,被吕后这样声色俱厉地一声喝问,更吓得险些跳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道:“是……戚夫人派人过来……”
“戚夫人?”吕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跟她什么关系?为什么消息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
“是……”
茹儿瘦小的身躯微微发抖,嘴唇开合了数下,却不敢说话。
宫敛月眯起眼睛,也觉得事情万分蹊跷,上前低声安抚道:“茹儿,你不用害怕,如实说给娘娘听便是。此事与你无关,娘娘不会迁怒于你的。”
茹儿又偷偷抬眼看了看吕后,才道:“据说,韩良人因为原本是戚夫人的宫女,所以虽然有了封号,但戚夫人还是不肯让她搬出去。说是她这边人手又多,又有许多皇上赏赐的补品,良人娘娘住在她那里,才好安心待产。韩娘娘大约也觉得住在戚夫人宫中能够多见到皇上几次,所以……”
“戚夫人倒是心地良善,体恤下情。”吕后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住在这狐狸身边,能安心待产吗?恐怕晚上都没办法安心入睡。不过,这贱人倒是好高明的手段。”
茹儿不敢说话,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宫敛月回头去看吕后,只见她脸色青白不定,显然气得不轻。
她叹了口气,不由也暗自有些自责起来。戚姬能够利用这次机会倒打一把,这确是她始料未及的。看来这个戚姬也确然不是个空有外貌的绣花枕头,也难怪吕后这么些年都拿她没辙。
停了好一阵子,吕后才道:“茹儿,你先出去吧。”
茹儿应了声“是”,刚要出门,却被月儿从后面匆匆叫住。
“茹儿,慢着。”
茹儿诧异地抬头,见到宫敛月慢慢地走了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再去打听清楚了,韩娘娘究竟是什么时辰出事的,还有,哪几个太医看过,是不是真的流产……”
“茹儿!”
话说了一半,吕后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月儿说得不错,你去给我探听清楚了。还有,着在椒房宫守夜的这几个太医也一并过去看看,回来让他们亲自过来跟我说清楚。”
宫中的太医多半都是有所分工的,除了某些严重的疾患、疑难杂症之外,普通的伤寒感冒,那每个妃子都是有相对固定的太医负责。只不过,得宠的妃子分到的人多些,失宠的则可能要好几个人共有一位太医看顾。
这样接触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亲疏之别。凡是有些手段的嫔妃,都会设法结交太医,以便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能够有所作为,也要借助他们保守某些机密。反过来讲,若是妃子没有笼络住太医,反而让外人钻了空子,那要是被阴谋算计,也实属常事。
所以,太医虽然是品阶不高的官职,但在宫中地位却是相当敏感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忽略这成败的关键所在。
吕后对于这一点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百倍,方才一时慌乱,忽略了这一点,这时听到宫敛月说话,猛然间觉醒过来。
茹儿慌忙应声,领命出去了。
宫敛月在她背后掩上了房门,慢慢走回吕后床前。
吕后抚着胸口,脸上的神色有些痛苦起来,似乎是方才一时气动,牵扯到了早些时候留下的伤口。
“月儿,此事你如何看待?那韩良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流掉了龙种?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喜脉,不过是戚姬耍的把戏而已?”
月儿皱眉道:“难道娘娘没有派人去确认过韩良人的喜脉吗?”
吕后冷哼一声,道:“如今谁不会看风向?即便是我中宫的太医,得了戚姬的好处转而投向那个贱人,那也并不出奇。”
宫敛月淡淡一笑,道:“娘娘,这一回,您恐怕是栽了。虽然娘娘的计谋不错,但是戚姬却是计高一筹,把你跟韩良人都算计了进去。也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及时想到这一层。”
“此话怎讲?”吕后支着身子,又坐起来一些,双眼牢牢盯在月儿深思的脸上。
“姑且不论韩良人是否真的怀上了龙种,但她得了皇上的宠信却是毫无疑问的。戚姬知道了此事,恐怕当场就会气疯,不过,她很聪明,本来是绝对的劣势,到了她手里,却变成了算计您的利器。”
宫敛月停了一下,思绪转到了荷塘宴会上坐在吕后身侧的那个稚龄少女身上。这么年轻,看起来如此温柔良善,只不过因为男人的一时留情,命运便彻底改变,沦为一颗受人利用的棋子……
“如果我猜得不错,戚姬必然是料到皇后娘娘会想到利用韩良人来对付她,于是随便找了理由不来赴宴,反倒让韩良人过来。这么一来,无论娘娘有什么手段,也都栽不到她头上,她都可以撇个干净了。”
吕后叹了口气,脸色灰败,一瞬之间,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我果然还是太过感情用事。如果,我不曾误摔了那只酒杯,恐怕她的奸计也无法得逞!”
宫敛月微微摇了摇头,道:“你难道真以为,韩良人是受了惊吓才会流产的吗?”
吕后倏然抬头。
“你的意思是……”
宫敛月肃容,缓缓说道:“娘娘难道不明白吗?其实,无论皇后娘娘你是不是定下计谋,无论有没有刺客行刺,甚至无论韩良人有没有喜脉,她今天都必然会流掉孩子。”
吕后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双手用力地抓住了盖在身上的薄被,恨恨道:“不错,不错,你说得对。戚姬这贱人早就计划好了,就等着韩姬回去。不过,韩姬为何肯从她?孩子没有生下来,说不准是个皇子呢?那岂非得不偿失?”
宫敛月不屑地一笑,“皇子又如何?看看薄姬如今的际遇,便知道,肚子再争气,也比不上皇上的宠爱,比不上身后的靠山啊。”
吕后沉默了一下,随即冷酷地笑了出来,“好,好,我如今是越来越落魄了,就连一个刚刚升上良人只为的贱奴也敢跟人一起算计我。是算准了戚姬必定得势,我必定失势吗?我偏不能如了他们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