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驰骋欧洲的雄狮——拿破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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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从征服走向全盛(8)

拿破仑优雅地回归革命时期的本性,凭着一股心血来潮,开始了离婚后的新一次求婚。当晚,他便命欧仁第二天早晨去拜访奥地利大使,讨论此事。不过,哈布斯堡的人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迅速直率的作风,皇帝却认为理所当然。沙皇至今不予回应,四次战败的维也纳也需要一些安抚,还有什么办法能比联姻更实际有效呢?如果不尽快为自己难以实现的追求而努力,那何苦走到离婚这一步呢?他急切地企盼着一个子嗣。

科西嘉传统的家庭观念再次浮现。这个几乎很少召开军事会议的人,却在离婚前后两次举行家庭会议。和六星期前一样,所有皇亲国戚,高官重臣都围坐在椭圆形的大桌旁。据一位与会者描述,当时众人都面露窘色。皇帝首先坦言想要个子嗣,然后提出问题:

“如果按照我个人意愿,我将在荣誉军团中挑选一位法国英雄的女儿,这样的女子才最配得上法兰西皇后的称号。不过,一个人的言行必须与他那个时代的风俗相符,与其他国家的礼仪传统,与本国的政治利益相符。一些君主力图与我结盟,因此我认为,不会有哪个国家将拒绝我联姻的请求。现在有三国王室可以考虑,奥地利、俄国和萨克森。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正统主义的阴云又一次蒙蔽了这位强悍独裁者的心灵,他将在这块顽石上撞得粉身碎骨。为什么不选他深爱着的瓦莱夫斯卡?若皇后应是法国人,那为什么不选一位被他晋爵封地的英雄之女?他推翻过旧世界的统治秩序,亲手为自己带上两顶金冠,让世袭王公们在前厅焦急地等待他的召见,被驱逐的人,旅店老板的儿子,都能被扶上王座。他所做的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为了今天的一个子嗣,就不惜与生活多年的发妻,与内心挚爱的女友分隔两地,不惜屈从于曾被他嗤之以鼻的、所谓半神的时代风俗而行事?

但在冷漠无情的富丽皇廷中,没有人在意这些事,他们只是一味地反对迎娶法国女人。欧仁和塔列朗支持娶奥地利人,但缪拉反对,因为玛丽·安托瓦内特曾给法国带来厄运。另一些人则分别赞同俄国和萨克森。皇帝倾听着他们各自的意见,但会议结束后还是坚持了自己原定的主意,当晚便立刻向维也纳发了信。所有参加会议的人中,仅有一名大臣观察得最为透彻,他力荐俄国,但只敢私下发表意见,说道:“两年内我们必定会与没有联姻的那两个国家开战,而奥地利却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皇帝则通知圣彼得堡方面,称已经等候多时,而且也不适宜在杜伊勒里宫安置东正教神父,特别是当他获悉“安娜公主年方十五,发育尚未成熟,从青春期到完全成年仍需两年时间,婚后至少三年才有望生子,与皇帝初衷相悖”这句妇科诊断时,便彻底放弃了与俄国联姻的计划,一段从埃尔福特开始的抑郁求婚记也正式宣告结束。

反观现在的哈布斯堡,人丁兴旺,这正是繁育后代最强有力的保证。他选中的那位新娘,母亲曾生过十三个子女,外祖母则生过十七个,还有一位祖辈甚至生过二十六个。当皇帝听说此事后,惊呼道:“我就是要和这样的肚子结婚!”毫无疑问,奥皇弗朗茨愿意将自己十八岁的女儿嫁给他。拿破仑亲笔写下了第一封求婚书,他的字迹犹如小学生般混乱,除了被梅内瓦尔修改过的部分,其余的只能依靠猜测来辨认:

“亲爱的皇妹,您的超凡脱俗,光彩夺目,令我心驰神往,甘愿任您驱遣,为您效劳。我已致函令尊皇帝陛下,请求与您喜结连理。您能否如我所愿,宽厚仁慈地接受这一衷心请求?而我能否奢望,您的决定,并非出于子女对父母之命的屈就顺从?若您也心存爱慕,热盼这段婚姻,我便不遗余力,精心呵护彼此间的感情,处处以您的快乐幸福为己任,誓将赢取您的芳心……”

还有哪个伟大的天才写过如此荒唐可笑的文字吗?他清楚地知道,她接受求婚只是因为不愿违抗父命,对拿破仑这个魔鬼毫无感情可言。早在孩提时代,她父皇的领地就被他一块块夺走,但凡听到他的名字,她就要学着大人的样子,在胸前画十字以求全家平安。不过他也深知,自己还有很多比讨好这个小女孩更加重要的任务在身。除了幸运地享有哈布斯堡的皇室血统,她既不漂亮也不聪慧,既不勇敢也不热情,迷人魅力又从何谈起。但眼前的困境却使拿破仑这个从不知乞求的人,不得不向她写这样一封信。

他开始以苏丹般的奢华,操办起这桩婚事。他让好友贝尔蒂埃代表自己先去维也纳参加婚礼,并给新娘带去一幅有着镶钻画框的拿破仑肖像,以及价值一百五十万法郎的珠宝首饰。在霍夫堡宫行的盛大婚礼上,代替拿破仑行礼的是新娘的叔父,卡尔大公,他曾在十二次战役中被拿破仑击败。

现在,皇帝对结婚事宜的热衷程度,已大大超过对国家政务的关心,忙着订制家具、服饰,给女方高达五百万的聘礼,而她自己的嫁妆只值一半。他认真研究了当年玛丽·安托瓦内特出嫁的行走路线,以免失礼于人而沦为哈布斯堡的笑柄。他又命裁缝赶制流行样式的礼服,命鞋匠打造带扣皮鞋,并且为了减肥,大量增加狩猎、骑马的频率,甚至重新开始学习跳舞。

在去往巴黎的路上,她接连收到了好几封拿破仑的情书,由于字迹潦草,难以辨认,她只能看懂落款上那个大大的N,而且每天迎接她的都是一捧芬芳扑鼻鲜花。但明天,她就要在贡比涅与这个恐怖的男人相会,他则携带着所有家人在此静候。

可突然之间,一股青春澎湃的激情油然而生,让这位意志坚定、满腔热火的革命者,迫不及待地冲破了那古老礼教的束缚。他与缪拉等上一辆没有纹章的大马车,脱掉崭新的绣饰礼服,换上旧制服,急速地迎向新娘车队。顿时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只好换马再行。他本想给新娘一个惊喜,但她的掌马官一眼认出了他,高喊道:“陛下驾到!”以致突袭未果。他一跃进了车厢,坐在她身边,命侍女退下,一边吻着新娘,一边大笑起来,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虽有些尴尬,但仍聪明地说道:“陛下,您和画像上一样好看。”

“她并不漂亮,”他心里这样想,皮肤不够光滑,嘴唇太厚,水蓝色的双瞳,作为少女胸部又过于丰满,所幸还透着几分清纯羞涩。

不过,这让典礼官有些惊慌失措,彩排了几个星期的欢迎仪式,现在全被打乱了。在与皇室成员的见面会上,人人可以随意走动,捧花的女孩们不得不缩短祝福感言,因为每个人都淋了雨,冷得瑟瑟发抖。晚宴也是临时准备的,卡罗利娜则全程陪同这对新人,直到凌晨一点多,众人才各自回房休息。但皇帝把身为红衣主教的舅舅拉到一旁,悄声问道,通过在维也纳的婚礼,玛丽·路易丝是否已成为他的妻子。“按照民法,是的,陛下。”回答的时候,神父似乎有所预感。

第二天清晨,皇帝下令把两人的早餐都送到皇后床边,一小时后,此事便尽人皆知了。

凭借昨夜的一时冲动,拿破仑如行军作战般,战胜了这个正统主义的世界,在一阵急风暴雨中攻陷了哈布斯堡王朝的堡垒,无愧于他征服者的威名。

然后,他给蒙在鼓里的岳父写了封一语双关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得意的炫耀:“她满足了我全部的希望,我们相互倾泻着那把彼此紧紧相连的温柔爱意,久久不能停歇。我们情投意合……请允许我感谢您赐予我如此美妙的礼物。”直到他们这一行豪华的车队地进入巴黎后,舅舅才给他们补办了正式手续。此前为约瑟芬的祝福足足晚了八年,这次仅迟了两星期。

皇帝愈加发现新娘的动人之处。“你们都应该跟德意志女人结婚,”他对亲友们说道,“她们温柔善良,纯洁无瑕,犹如盛开的玫瑰。”而且,她与他的家人们相处和睦,这种风平浪静的家庭氛围,让他耳目一新,也满怀感激。他常常站在梳妆台前凝视她,轻捏她鲜润的脸颊,充满怜爱的称她为“我可爱的小家伙”。

几星期后从波兰传来消息,在美泉宫怀上的孩子已经诞生了,是个男孩儿。可此时,拿破仑的心情却难以名状,同样从哈布斯堡的皇宫中嫁来的新娘,还没有显露出任何完成使命的迹象。他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把这位波兰情人接到巴黎。但不久,玛丽·路易丝也怀孕了。“皇帝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梅特涅在给维也纳的汇报中说道。很快,皇后怀孕的消息便向参议院和全国人民公开宣布了,人人都要为皇位继承人而祈祷,举行盛典来庆贺。

当美丽的瓦莱夫斯卡抵达后,他给予了她所希望的一切,探望、关爱这个男婴,封他为伯爵,命宰相为他的监护人,但除此之外,他与昔日恋人并无来往,拿破仑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安分守己的丈夫。

正如他的人生在方方面面都不曾墨守成规,以致人们无法看清他的轨迹,如今,与几位女性纠缠不清的感情关系也有了新变化。以前,约瑟芬恨不得把波兰夫人的眼珠挖出来,现在却主动邀请她来马尔梅松宫作客。她带上了拿破仑的孩子同去,而约瑟芬恰恰是缺少这样一个子嗣,才落得离婚的厄运。花园中,这两位妇人相视而坐,一个头发斑白,出生在西印度群岛,当过阶下囚,也享受过法国皇后的宝座。另一个青春焕发,成长于波兰落魄贵族的大宅中,曾与年老富有的男人结婚,又因舞会上的偶然一瞥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在她们中间的是一个男人的儿子,那个男人先后爱上了她们,却最终又抛之脑后,而仅仅是为了让一个来自哈布斯堡的傻女孩,把他的名字世代相传,尽管那名字早已永载史册。

但在皇后分娩时,他竟要面对艰难的命运抉择。巴黎和全法国都知道,年轻的夫人即将临盆,人们翘首以待。而他的敌人,在还未出生的婴孩面前,便已显出恐惧。在这种关键时刻,百姓们则乐于忠君,虔诚地为这对母子祈祷。拿破仑在妻子床边守了整整一夜,刚刚出去,医生就带来一条坏消息:胎位不正,母子均有生命危险!

承载着他王朝美梦的华厦,此刻却摇摇欲坠。这个仿佛钢铁般冷酷的人,面对医生的询问,该如何下令,必须先保孩子的命,不是还有数百万人期待着他的第一声啼哭吗?玛丽·路易丝的命又何以足惜!当她为他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后,她就完成了自己在世间的使命。皇帝还能怎样选择?

“就按你平时给普通人接生时那样吧,先保母亲!”

两小时后,母子平安。整个巴黎紧张地倾听着礼炮声:十九、二十、二十一,如果到此结束,那便是公主,但忽然间,第二十二声礼炮鸣响了,全城一片沸腾,人们围着波旁王朝的旧宫欢呼雀跃,礼炮声不绝于耳。而那位矮小的炮兵中尉,站在窗前,机械地根据炮声估算起大炮的口径,俯看着外面手舞足蹈的人群,不知不觉忆起往事,寄望未来。

这一瞬,身边的侍从看到他灰蓝色的眼睛里,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