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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命运无常(5)

常宏对玉婉的关爱,呵护,玉婉不是不知道,恐怕就连凤岐山的花草树木都有所察觉。怎无奈,每个人的缘分也都是上天注定,你爱我,我爱他,种种的感情,是那样的求不得,遇不到,人也就在这样求不得的感情中痛苦着,烦恼着。她玉婉一个猛子扎进了普家文爱的漩涡,从来没有想过要出来,所以她痴情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对任何人的爱意。

面对常宏的表白,她进退维谷,害怕将普家文无意间对她造成的伤害,又转嫁给了常宏。

清醒过来的她,只能选择一言不发地离开,任凭常宏在后面追喊,她不顾一切地向山下冲去。直到身后的唢呐,鞭炮,嬉笑声离她渐远,她才停下脚步,抬起头,却发现不远处,来了一队日本军士,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花容失色。

她唯一的保护,除了躲避,就是本能地抓起脚下的泥土,蹲在草丛中,朝脸上涂抹。

“姑娘这样好的身段,这样的姿色,岂是躲得过?”危急时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姑娘快跟我朝这边走!”

玉婉定睛一看,却是与师叔交往颇深的翠柳街绿绮琴馆的妈妈翠珠,来不及细问,就跟着她朝山下另一侧的小路急奔。

来到一个僻静的院落,翠珠敲了敲门,一位老妪颤巍巍地朝门缝里看了看,瞅见了翠珠熟悉的面孔,打开门,让二人进来,左右瞄了瞄,忙随手反锁好铁门。

“沫影姑娘的精神状态可否好些?”翠珠一进院子,就着急地问道。

“还不是老样子,孔先生走了,将小姐的魂也带走了!”老妪边说边朝里面走,“整天闭门念佛吃斋,清淡得很!”

玉婉跟随着两位妈妈的脚步,来到堂屋,只见窗帘紧闭,一盏佛灯之下,一个清瘦的人儿正手执经卷在念佛。

“我儿,走的走了!何必让自己过得这样清苦!”一见素面朝天的沫影,翠珠就心疼地叫起来,一代名伶佳丽,曾经在花样年华坐享富贵,如今却冷清地躲在一个角落里,素面朝天,与孤寂为伴,在佛灯之下,将自己凄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任过往的繁华,轻烟一般飘逝。

“妈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唐沫影放下经书,站了起来,发现了妈妈身后的玉婉,问道,“她是?”

“哦,她是凤岐山上宝莲禅寺住持济远大师的侄姑娘!”翠珠给玉婉让了座,拉起窗帘,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阳光及新鲜空气照射进来,一边替唐沫影梳头,一边让老妪端来一盆水,让玉婉清洗脸颊上的泥土,一边说道,“刚才好险呐,这位姑娘差点就落入日本人的虎口了!姑娘,你为什么一人在林中暗自伤心落泪?”翠珠问。

玉婉还没来得及回答,唐沫影便惊叫说:“玉婉,是你啊,家文呢?”

一提到普家文,玉婉的眼泪又哗啦啦地往下流着。翠珠奇怪地看着玉婉,而唐沫影似乎明白了什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坐吧,玉婉。”

翠珠上山敬香时,平时就与济远方丈一起畅谈甚欢,玉婉时常也就是进去奉奉茶,送送点心,但是她与玉婉之间并没有深谈过,现在见唐沫影这么说,自然更加奇怪。

玉婉一边哭,一边说:“家文今天成亲了!”她感觉自己有许多的话要说,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说出这几个字,而这几个字说出来很轻松,却字字承担着她内心沉重的哀怨,她能说什么呢?哪怕她和家文还是那样地相爱,哪怕她还是那样地深情,但是又怎么样呢,家文今天娶的不是她,就不是她啊!

“结果他却娶了别人,对吗?”唐沫影接过话题,“你这样灵秀的姑娘,不是为情所伤,到不了这种伤心的境地。”

“玉婉姑娘说的是普神医吗?”见多识广的翠珠说道,“他娶何晴姑娘,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玉婉叹了口气,沉默间,又有泪浪涌上眼眶,她唯有不停地哭,好像那泪水可以把心里的怨忿冲洗干净,是的,在当今人人自危的境况下,普家文宁愿去保护另一个女人,却放弃了她,这才是最令她伤心的。

唐沫影好像读懂了玉婉的心事,她说:“你想嫁的,是一个自己爱的男人,还是一个能帮自己远离日本人魔爪的男人?”唐沫影叹了口气,“如果是后者,可供你选择的男人,应该不少!”

玉婉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想到了常宏。虽然她与常宏,也是青梅竹马,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那么微妙,虽然常宏出家多年,但是,面对玉婉,他的内心就是有许多说不清的感情无法割舍,而这种感情玉婉也是早就看出来了的,在今天最痛苦的时候也是他冒着僧人之大不韪,用一片深情与宽厚来抚慰自己,人心岂是草木?她玉婉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的感动呢?今天巧遇翠珠脱险,难道就是为了得到沫影的开示,命运让她试着接受常宏的爱吗?

再说常宏追逐着玉婉,眼见玉婉像兔儿一般钻进丛林,在他眼前消失了,正欲寻找,寺院里的居士受济远师父之遣,说起轿的时间快到了,让常宏快点回寺院准备一下,帮家文安排好迎娶礼仪。

济远方丈没想到普家文最终会娶了何晴,虽然他在情理上很是替玉婉难过,可是想着小晴替普家文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家母,而且普家文有父母之命在前,如果他能舍弃小晴而娶,就算是玉婉嫁给了他,他又怎么会去珍惜呢?而且他看得出来,普家文内心的痛苦一点也不比玉婉少,家文那么爱玉婉,谁都看得出来,但是作为师父,他更加懂普家文,男人首先是责任,然后才是爱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济远方丈明白了那一次普家文为什么会去找妹妹若雪,他既有担心若雪的安全,更有逃避玉婉的痛苦,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遵父母之命,迎娶何晴为妻。那个时候,他就痛苦得不知道如何面对玉婉,现在,尽管普家文表面装着没事一样,可济远师父看得出来,家文是痛苦的,更是担心玉婉的。济远方丈最后不得不想起普家文神仙一般的老祖母最后留下的锦囊,那如偈一样的联子在此时冒出在脑海里:并蒂莲开在何处,日被云遮待晴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论他与玉婉是如何的相爱,他命中的婚姻归宿分明就藏在这似联非联中。

而常宏找不到玉婉,便回到了寺院,不大一会儿工夫,偏房里的婆姨就宣称吉时已到。在欢天喜地的唢呐声中,身着红衣,头顶红盖的何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被普家文背上了大红花轿。

一行迎亲、送亲的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顺着山上的小路,缓缓下山。常宏跟随着花轿护送迎亲队伍,他时不时地盯着普家文的后脑勺,心里还在暗暗为玉婉鸣不平,他想:家文啊家文,我就要看你对这媳妇能爱几天,能守几天!

山对面的田埂上,横行着一队日本士兵,他们听着吹打的唢呐,抬头看见山腰的绿树杂草丛中,行走着一群迎亲的队伍,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叽里呱啦地叫喊着,新娘子!花姑娘!

面对突如其来的日本士兵,普家文还彬彬有礼地道:“她已是我媳妇,不符合慰安妇的条件,请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日本士兵哪管这些,径直冲向花轿,掀开帘子,一见玲珑娇小的新娘子,激情高昂,一把扯开了何晴的头盖,然而,姑娘那张如同泼了黑芝麻的脸,顿时让日本人傻了眼,跌破了眼镜,他们高昂的热情,如同迎面兜头砸下的寒冰,哑然噤声,呆立着。

“长官,她是一位病姑娘,病姑娘!”普家文灵机一动,对一个有几分面熟,似乎是在军营里给治过病的士兵说道,“传染,非常传染,只有我吃过中药,用中药净身的人,才敢碰她!”

“病?传染?”刚从病情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的士兵,顿时变了脸色,像躲避瘟疫一般逃离开轿子,对普家文挥挥手,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轿子重新启程时,普家文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幸好轿子里坐的不是玉婉,否则在劫难逃,悲剧在所难免!他也想起了祖母临终前送给他的那首诗:并蒂莲开在何处,日被云遮待晴时。并再三交待这是普家文姻缘所在。年轻的心,何曾懂得?而此时的化险为夷不得不让普家文信服,他想许多事情,不是以人的意愿为选择的,而是冥冥之中,老天早就有了某些安排!

常宏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暗暗为普家文的镇定,足智多谋而心生敬佩,同时也为轿子里坐的不是玉婉而暗自庆幸,否则,一场悲剧上演,则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