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一寸相思(南国侠事系列之一)(飞帆)
前言
无题二首(之二)
李商隐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窗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这首律诗写的是幽闺女子对爱情的向往与幻灭的痛苦。毫无疑问,这是一首悲剧性的诗。小说的题目《一寸相思》出自“一寸相思一寸灰”这一句。用“寸”来形容相思,我认为是描述了相思的细腻与无奈。
当然啦,在小说中,我又如何忍心让主人公们备受爱情幻灭的痛苦呢?
楔子
唐宋年间·岭南一带——
某日,奸杀民女、逼人顶罪的何二公子,被家中仆役发现横卧在东厢房过道上,浑身冰冷,已毙命多时。何二公子胸口深深地插着一支竹篾,脆弱的竹篾上叉着一张红纸,喜眉笑眼的大头娃娃跃然纸上。
某日,贪官王县令的府邸一夜之间洗劫一空,王县令被剥了裤子,倒吊在大宅门口的榕树上,不省人事。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妾逢人便说,当夜是一群身轻如燕、行走如箭的强盗打劫了王县令家。强盗身穿夜行衣,头上戴的面具竟然是舞狮时在前头逗弄狮子的大头娃娃。可是至于强盗的人数,小妾一会儿说是不下十人;一会儿说是只有三人;一会儿说是大约五人……因此,没多少人相信她。隔天,王县令家方圆十里的农户每户收到了一锭十两的金子,金子下面压着一张红纸,纸上,大头娃娃向着众人笑逐颜开……
久而久之,岭南一带的百姓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一群警恶锄奸、劫富济贫的侠客正在守护着南国大地。有人尊称他们是南国大侠,有人唾骂他们无耻偷儿……不过,绝大多数的百姓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大头娃娃侠”。
没有人知道“大头娃娃侠”这个组织里到底有多少人;没有人知道“大头娃娃侠”们是男是女,于是,神秘的“大头娃娃侠”揭开了一卷淳朴的南国风情画。
第一章
“盼儿,爹爹对不住你……”翰林学士顾士礼含着泪,对女儿顾盼汐说道。
“爹,你又怎么会对不住孩儿呢?爹到哪儿,孩儿自当是跟到哪儿啊。”顾盼汐晶莹剔透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可是,爹被黜官也就罢了,还要被贬往岭南。盼儿,你从小在京城长大,要到那蛮荒之地,真是委屈你了。”顾士礼面色黯淡。他发妻早逝,遗下一女顾盼汐。女儿冰雪聪明,风姿绰约,顾学士深爱亡妻,宠爱幼女,未再续弦。可是,这一番被贬,让那水润可人的小女千里迢迢赶赴岭南,顾士礼心中之疼,可想而知。
“孩儿心中只爱爹爹,又怎么会觉得委屈呢!况且,岭南气候宜人,物产富饶,孩儿倒想见识见识。”顾盼汐莞尔一笑。凝脂白玉似的脸庞泛起了红晕。
“乖孩儿……”顾士礼抚摸着女儿润泽发亮的黑发,这美丽的北国少女,到了南国,不知道会让多少贵胄青年惊艳呢?“盼儿,那吏部王尚书的大公子王东临中意你,昨日,王尚书跟我说了,他们不忌讳我的境遇,愿意迎娶你过门。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跟爹爹到岭南了,盼儿,你意下如何?”
“爹……”顾盼汐秋水般的眼睛温顺地凝视着父亲,“婚嫁之事,本应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爹膝下无子,女儿愿意伴着爹爹。”
“盼儿,真是委屈你了……”顾士礼流下了眼泪。
草草打点了行装,顾家即将动身到岭南,丫鬟仆役簇拥着顾士礼和顾盼汐来到了府邸前,几辆马车停在了那儿,静候启程。
春雪初融,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顾盼汐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丫鬟夏心兴高采烈地对她说:“小姐,听说岭南一带,即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下雪,吃食又多,真是好玩极了!”
“就晓得玩!”顾盼汐笑吟吟地啐了她一口,“爹爹正唏嘘着呢!别多说话,免得惹爹爹不高兴。”
顽皮的夏心吐了吐舌头。猛地,她看见了什么,一个劲地拽顾盼汐的衣袖,“小姐,那王公子来了!”她压低声音,急切地说。
“来就来吧……”顾盼汐脸上一热,垂下了头。
“呵呵,小姐,王公子和你打小青梅竹马,眼下不舍得小姐你了。”
“没规矩!平日宠你宠得太过分了,休要多言!”顾盼汐低声说道。
言语间,王尚书和他的大公子王东临已经来到了眼前。王尚书眼圈发红,向顾士礼拱手道:“顾兄,暂且忍耐一下,小弟一定竭尽全力,让顾兄早日回京。”
“多谢了,王兄。”顾士礼一揖到地。
两人惺惺相惜之际,王东临来到了顾盼汐身边,“路途遥远,顾妹妹,道上小心了。”
顾盼汐盈盈一拜,道:“多谢王大哥关心,小妹就此别过。”
王东临恍惚地挽起了顾盼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从小和他一块儿玩耍的女孩儿,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凡尘仙子。望着她细腻雪白的脸孔,王东临心中一酸,“顾妹妹,我……我等你。”他握着顾盼汐的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顾盼汐脸上微微一红,矜持羞赧地笑了笑。王东临的心随着这一笑,慢慢地融化了。他把顾盼汐扶上了车,望着车中的佳人,他郑重地说道:“顾妹妹,我一定要让你回来。一定!”
马车驶了出去,顾盼汐揭起帘子,向外面望去:王东临那修长的身影依然痴痴地站在雪地里,遥遥地望着。她淡淡地叹了口气。
“小姐,王公子好痴情喔……”没心没肺的丫鬟夏心格格地笑了起来。
顾盼汐白了她一眼,没有搭话。望着那遥远的身影,她心里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一路南下,气候日渐暖和。顾盼汐身上的大氅早就脱了下来,夏心像只鸟儿似的,一天到晚,扒在马车车窗边上,叽叽喳喳地笑着,叫着。
“小姐,快看!冬天才刚过,南方就有这么多花儿,好漂亮啊!”
顾盼汐莞尔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听人说,广州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终年花繁叶茂,四季常青呢。”
“真的?小姐,到了广州,我们好好玩儿去!”
“就知道玩……”
很快,他们已经越过了五岭,进入了岭南地区,马上就要到目的地——广州了。
夜幕沉沉。顾士礼来到女儿的马车边上,有些着急地说:“盼儿,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今日我们是找不到客栈歇脚了,得连夜赶路。这山路不太平,你夜里警醒些。夏心,照顾小姐!”
夏心战战兢兢地应了。她哆嗦着,对顾盼汐说:“小姐,你说我们今夜可会遇着山贼?”
顾盼汐望了一眼车外连绵的群山。夜色下,南国地区低矮的山峦黑压压的让人心里发寒。她心中也有些惶恐了。
车夫扬起了鞭子,催促着马儿。眨眼工夫,子时就到了。夏心眯缝着眼,头在胸前鸡啄米似的点来点去,困得不得了。顾盼汐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一笑,“夏心,累了就躺下睡吧。”
“这可不行!小姐,奴婢要保护你来着!”尽管眼皮在打架,夏心兀自强撑着,不愿合眼。
“傻丫头……”顾盼汐笑骂着,刚要说些什么,蓦地,马匹嘶鸣了起来,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两下,停住了。
真的出事了!顾盼汐心里一紧,把帘子揭开一个小小的角儿,向外头望去——
一伙蒙面黑衣人拦住了马车。为首的一个高声说道:“把车里值钱的东西统统拿出来,哄得老子高兴了,就放你们一马!”
顾士礼昂然道:“小老儿一世清廉,如今官职被黜,钱财少得可怜,的确拿不出什么。”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上啊……”头目手一挥,喽们一拥而上,在马车里搜了起来。
一阵喧闹,顾盼汐只听见那头目不停地吆喝着:“怎么就这么点钱?你还是当官的,我呸!”
有脚步声向她的马车而来。夏心急了,赶忙把一块纱巾罩在了顾盼汐的头上。要是让这些山贼们看见她家小姐的沉鱼落雁之貌,那可就凶险得很哪!
“那辆马车里都是女眷,没有银子!”同样,顾士礼也着急了,仓皇地跑了过来,拦住了山贼。
“哦?女眷嘛……”头目忽地把顾士礼一把推开,惊天动地地笑了起来,“哈哈,女眷,弟兄们,还等什么,上啊,抢来当压寨夫人!”
喽们一声喝彩,向马车欺了过来。夏心把顾盼汐推到了车子里面,她整了整仪容,坐在了车窗边上。
山贼头目把车帘子揭开了,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正对上夏心的脸,“哟,这细皮嫩肉的娘们想必就是小姐了,哈哈,还真俏哇,好,大爷我要没收了。”
“贼子,我和你拼了!”被推倒在地上的顾士礼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一喽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太好了,他把我当成是小姐了!夏心心中一喜,大声说道:“我是顾小姐,跟你走可以。不过,我的丫鬟年幼,请大爷把她放了。”
“哈哈,这小娘们的声音脆脆的,怪好听的,好!就照你说的做!里面那丫鬟,还不谢谢你家小姐?快滚!”他对里面的顾盼汐说。
“夏心!这可使不得!”顾盼汐急切地说道。
“小姐,莫要吱声!你能逃出去,夏心就欢喜了……”
“夏心……”
“走吧!”夏心用力把顾盼汐推下了车,“快走!”她尖叫着。
山贼头目淫笑着向夏心走了过去,“小姐,我可是照你说的做了,你要怎么报答我?”他一只手捏住了夏心的下巴,一只手向夏心的胸口袭了过去。
“啊……”夏心又羞又急,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凄厉的叫声让顾盼汐心中发疼。黑暗中,她向父亲顾士礼望了过去,年过半百的老父被喽踩在脚下,受尽了屈辱。就算她能跑掉又如何?一瞬间,顾盼汐打定了主意。她把方才匆忙中拿起的匕首贴身藏在了衣服里面,冰冷的匕首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不是小姐,我才是!”她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
“小姐……”夏心着急地叫了起来,等到发现露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哦,看来,这俏娘们真的不是小姐,可惜啊,长得这般标志……”头目向顾盼汐走了过去。
“把我爹和一众丫鬟、仆役都放了,我跟你走。”顾盼汐沉着地说。
“盼儿,不可!”
“小姐,不可!”顾家上下,人人大叫。
“哟,好大的口气啊,你有什么资本,这般神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头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盼汐。
顾盼汐没有说什么,她猛地把蒙在脸上的纱巾揭开了,夜色中,在几顶灯笼昏暗的光线下,所有的山贼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张超凡脱俗的脸。凝脂白玉般的瓜子脸上,细长的眉毛清秀舒扬,如望远山;灵动的俏眼明朗炯正,秋波盈盈;秀丽的直鼻娇小挺直,含蓄内敛;樱桃小嘴红润鲜甜,嘴角含笑,再配上娉婷纤细的身姿,简直是飘飘若仙。
“啊……”山贼头目目惊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把这美女抢上山去,即使是皇帝老儿见了,都会羡慕不已。
“大爷,请把其他人放了。”顾盼汐平静地说道。
一声“大爷”,把山贼头目叫得心都酥了。他喘息着说:“放放放!把其他人都放了!大爷我有了这小娘子,万事俱足!”“盼儿……”顾士礼从地上爬起来,颤悠悠地向顾盼汐走了过去。
“爹……”顾盼汐心里一疼,“请恕女儿不孝!”
“盼儿啊,爹老了,这条命不值钱了,犯不着赔上你啊。快走哇!”突然,他拽住了山贼头目,死死不肯松手。
“哈哈,老丈人,”山贼头目冷笑着,“你的脾气可不小啊……”眼中射出阴险的光,他一把提起了顾士礼,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慢着!”顾盼汐沉着地叫了一声,“大爷,你要的是我,与我爹何干?”她浅浅一笑,晶莹的脸上异葩初现。
山贼头目在这倾国倾城的微笑中沉溺了,他轻而易举地从顾士礼的手中挣脱开来,淫笑着向顾盼汐走了过去。
顾盼汐淡淡地笑着,一双俏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他按捺不住,粗暴地搂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向那两片红润的唇儿俯下身去。
蓦地,山贼头目只觉得胸口一疼,他神魂颠倒的脑子陡然清醒了过来。一把尖锐的匕首已经戳进了他的胸膛半寸,衣裳上血渍斑斑。
“把大家都放了。不然的话,我再刺进去半寸,你的命就没了。”顾盼汐冷静地说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
山贼头目愣住了。这还是那个娇怯怯的美女吗?
“快点,下命令给你的喽!”顾盼汐手里的匕首又刺进去了些许。
头目打了个哆嗦,颤声道:“你们,把抢来的东西都还回去,把所有的人全送走!”
浓重的夜色中,头目背对着他的喽们,庞大的身躯把纤细的顾盼汐遮得严严实实的,所有人都没有看见顾盼汐手里的那把匕首。喽们你眼看我眼,头目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大方?莫非那小娘子真的是狐狸仙下凡,把他的魂儿都勾跑了?“快点啊!”迫于胸口的疼痛,头目催促道。
喽们不甘愿地开始行动了。
顾盼汐松了一口气,脸上冷峻的神情松懈了些。
望着这娇嫩的脸蛋,山贼头目心里的那个气啊……难道就白白让这美女从掌心里溜出去了吗?不甘心!不甘心!
他眼珠子转了两转,忽然计上心来。他扯开喉咙大叫了起来:“怎么这么慢?山鸡,快点啊!”
“不许再说话!”警觉的顾盼汐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山贼头目不像话里有话的样子。她狐疑地颦起了眉。
夜色把头目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掩饰住了。那个叫“山鸡”的人是山寨里的暗哨头头,他有十来个手下,平日里不参加抢劫,专门隐身于暗处,一旦时机不对,就放暗箭,让众人逃命。顾盼汐还是太嫩了些,不晓得这个中道道。
“山鸡”听到头目的话,顿时警惕了起来——头目似乎有难了。他悄然无声地向顾盼汐身后走去。果然,他看见那美仑美奂的官家小姐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已经刺进了头目的胸膛,要是再用力些,头目就一命呜呼了。
虽说头目中意那官家小姐,可他肯定更中意自个儿的命。当机立断,“山鸡”拉开手里的小弓,“嗖”的一下向顾盼汐的后背射了过去——
拉弓带来了细微的响声。精神高度集中的顾盼汐敏锐地感觉到了背后的声响,她只来得及向身后看上一眼,那支箭已经挨近了她的后背。
完了……
蓦地,眼前白影一闪,一个矫健的影子挡在了她的身后。那支箭牢牢地被他抓在了手中。顾盼汐诧异地抬起头来,一个喜眉笑眼的大头娃娃正对着她笑——身材高大的白衣人脸上竟赫然罩着一个大头娃娃面具!
这一下,变故陡生。顾盼汐呆了呆,手里握着的匕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山贼头目猛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扯,匕首“丁冬”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随着这一声响,卧倒在地。与此同时,“山鸡”不愧是暗哨头头,他手一挥,一支支利箭雨点一般,向顾盼汐和白衣人飞了过来。
白衣人哼了一声,衣袖一摆,潇洒地把迎面而来的箭雨拨开了。忽然,他向顾盼汐微一颔首。顾盼汐不知所以然地望着他。
面具遮蔽的脸孔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善温柔的眼神投射在顾盼汐心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她看不见白衣人脸上的神情,不过,她似乎觉得,白衣人的眼睛里也传来了笑意。猛地,他把顾盼汐拦腰抱了起来,她只感到瞬间身体凌空了,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在箭雨里穿梭。白衣人抱着她,衣襟飘飘,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掠过包围圈,落在了山冈后头。
把顾盼汐稳稳当当地放下来之后,白衣人说道:“小姐,得罪了。”
那声音在面具里面传出来,瓮声瓮气的,不过,并没有掩盖掉他温文的气度,听起来很舒服。她不由得嫣然一笑,婷婷向白衣人道了个“万福”,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白衣人还了个礼,也不说什么,扭头打了个呼哨。
顾盼汐向山冈外望去,随着这声呼哨,一青一紫两个人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一众山贼面前闪过。人影到处,山贼们纷纷呻吟着倒在了地上,不能动弹。顾盼汐不识武艺,但她也看得出来,这两人用的是上乘的点穴功夫。
一会工夫,青衫人和紫袍客就兵不血刃地制服了山贼。他俩向白衣人转过身来。顾盼汐又看见了两张笑逐颜开的大头娃娃圆脸。
“小姐!”丫鬟夏心慌里慌张地向顾盼汐奔了过来,“你可曾受伤了?奴婢该死,未能保护小姐,还让小姐为了奴婢受那贼子的侮辱……”她哀哀地哭了起来。
顾盼汐莞尔一笑,“傻丫头,我这不好好的吗?”她四下张望一番,不见了顾士礼的身影,心下着慌,放声大叫了起来:“爹爹,你在哪儿……”
“顾小姐莫慌,顾学士在那儿。”白衣人俯下身来,向远处青衫人的方向指了指。
顾盼汐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只见那青衫人伸出一掌抵着顾士礼的后心,似乎在为他疗伤。
爹爹受伤了?方才那山贼狠狠地打了他的胸口几锤,莫不是伤了内脏?顾盼汐手足无措了起来,忍不住慌乱地冲了过去。
半空中,刀光一闪,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刀迎面向顾盼汐斩了下去。
顾盼汐还没来得及惊叫,白影再次一闪,白衣人挡在了她身前,拽着她如同鸟儿一般向后飞速倒退,那柄长刀在他们面前划了下去,“哧溜”一下,划破了白衣人胸前的衣襟——仅此而已。
白衣人右手一挥,一股劲风袭出,握着长刀的山贼歪歪倒倒地退出去好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小姐,请务必小心!此地仍有少数贼寇流窜。”白衣人向顾盼汐转过头来,温和的眼睛里含着微笑。
“可是我爹爹……”
“顾小姐,请放心,顾学士只是胸臆闷塞,暂时昏眩,并无大碍。小姐莫要心急,在下这就带小姐过去。”他礼数周全地欠了欠身,在前头引路,护着顾盼汐走了过去。
顾盼汐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白衣人胸前被长刀划破的衣衫中,露出了肌肤。她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恩公可是受伤了?”
白衣人“哈哈”一笑,豪迈爽朗的气魄表露无遗,“有劳小姐费心,在下只是被那贼子划破了衣衫而已。”
顾盼汐依然不放心地看了他几眼。月光和灯笼光下,白衣人光洁的肌肤呈现在她眼前。她脸上一红——女子是不该这般盯着男子的肌肤看的。她赶忙垂下了头。白衣人护在她身边,身上男子特有的气息窜进了她的鼻孔里。顾盼汐脸上发烧,心头乱跳,“顾盼汐,你这是怎么了!”她在心中责备着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矜持地抬头向白衣人再次道谢。
白衣人轻轻摇了摇头,“顾小姐,不必多礼。”声音听起来很温暖。顾盼汐禁不住又打量了这温文尔雅的侠客一眼。
在那宽阔的胸膛上,顾盼汐看到了一片胎记。在朦胧的光线下,俨然是一朵绽放的梅花。
梅花……顾盼汐心中一动。她把这朵梅花深深地描绘到了脑海里。
顾士礼只是急怒攻心,加上受了山贼几掌,昏眩了过去。经过青衫人的运气活血,他幽幽醒转过来。
“爹!”顾盼汐欣喜地叫了起来。
顾士礼眨了眨眼,混沌的眼睛渐渐清明了起来。看见喜出望外的女儿,他明白了过来:一切业已结束,他们脱险了。
颤颤悠悠地,他站起身来,向白衣人、青衫人、紫袍客深深地作了个揖,道:“多谢恩公相救!请受小老儿一拜!”
三人慌忙还礼。
白衣人说道:“顾学士忠心报国,吾等甚是佩服。今学士受奸人陷害,远走异乡,途中遇险,吾等来迟,让学士小姐受惊了,还望见谅。”
“恩公,这小老儿可当不起!敢问三位恩公尊姓大名?改日小老儿定当上门拜谢!”
三个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侠客彼此望了一眼,紫袍客开口说道:“学士无须多礼,吾等只是山野匹夫,贱名不足挂齿。”
青衫人也拱手道:“请学士放心前行,前面不远就是广州城了,吾等定将暗中护卫,不会再有贼子无礼了。”
说完,三人再次相视一眼,身形一晃,忽然先后消失在夜色中。
青衫人和紫袍客都隐身而去。白衣人那罩着面具的脸孔向顾盼汐转了过去,顾盼汐只觉得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神情。可惜由于面具的缘故,她看不见他的脸。
没由来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被那一双眼睛望着,竟然有了迷醉的感觉。
白衣人向她微一颔首,白衣飘飘,眨眼工夫,也不见了。
顾盼汐望着最后一丝白影隐去,心头怅然若失,“梅花……”她朱唇轻启,无声地默念着。
“小姐,你身上不舒服吗?”夏心望着她失神的模样,有些奇怪。
“我很好……”顾盼汐有些拘谨地垂下了头。
夏心细细打量着她家小姐。自小,她就服侍小姐了,可从来没见过小姐这般模样啊……小姐的脸儿红红的,即使是在昏暗的灯笼下,也看得一清二楚;眉间含羞,眼角带笑,比平日还美上三分……蓦地,她朦胧地明白了什么,促狭地向顾盼汐一笑,“小姐,人家都走了,别看了……”
“胡说!小心我打你嘴巴。”顾盼汐压低了嗓子,右手悄悄地在夏心手臂上掐了一下。
“哎哟!”夏心大叫了起来,“老爷,小姐……”
顾盼汐吓了一跳,赶紧要捂住夏心的嘴巴。忽然,和顾盼汐同样望着三位侠客远去的身影的顾士礼用力拍了自己的后脑勺一下,“看我这记性!”他自怨自艾地说了一句。
“爹,怎么了?”顾盼汐好奇地问。
“盼儿,爹晓得那三位恩公是何人了!”
“是何人?”顾盼汐凑了过去,秋水般的眼睛散发出欢快的光芒。
“是‘大头娃娃侠’!一定没错,看他们脸上那面具,我就应该知道了……”
“‘大头娃娃侠’?老爷,这名字奇怪得很咧!”快言快语的夏心抢先道出了顾盼汐心中的疑团。
“这‘大头娃娃侠’啊,可是岭南一带的传奇侠客哦……”顾士礼把他听闻的有关“大头娃娃侠”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听着听着,顾盼汐脸上流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大头娃娃侠……她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为百姓请命的奇侠组织的名字,还有……那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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