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她也在这里。
她是莫妮卡。
再过几天,春天就要来了。
纽约,曼哈顿,天空中心大厦。
这是父亲生前的董事长办公室,她也曾短暂拥有过这个房间,然后是她深爱的男子。
现在,她回来了,作为这里真正的主人,作为帝国最新的女王,作为人间的拯救者。
但她已不是当年风姿婥约的混血儿,不是让无数男人拜倒的美人儿,更不是挥金如土任性刁蛮的小公主。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一个并不漂亮但很聪明的女人,一个并不漂亮但很聪明并且承受过很多痛苦的女人,一个并不漂亮但很聪明并且承受过很多痛苦在绝情谷底守望了一年的女人。
她已经守望到了她的帝国,却还在守望她的男人。
她不知道她的男人在哪里?自从夺回天空集团的大权,她每天都在给他打电话,希望他来美国找她,但没有一次打通过。她派人去中国专门找他,却被告知他已经失踪。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大约是在一周前的垃圾场。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根本不知道天空集团的巨变?如果他还有人身自由,不可能不知道纽约发生的事,因为最近全世界的新闻都在报道——复活并且换脸的天空集团80后女董事长。由于天空集团与中国的密切关系,前任董事长高能又是中国国籍,中国各大媒体对此尤为关注。三天前,她在纽约接受了中国中央电视台与香港凤凰卫视的专访。
她说过她会夺回天空集团,这是献给他的最好礼物——只要他知道自己没有失败。
然而,他可能并不这么想。
他会不会说——这是你的胜利,但不是我的胜利。
确实如此,这是莫妮卡的胜利,是她的父亲赋予她的世袭权力,也是上天给她的勇敢与智慧的奖励。感谢亚力克斯·卡特律师,这个老头是父亲最好的私人朋友,当她还是个小丫头时,就被老亚力克斯抱在怀中。卡特律师不敢相信她还活着,但她拿出当初父亲留下的文件,拿出她从非洲潜回美国隐居疗养的证据,甚至说出了小时候与他猜谜语的细节——这个细节就连她的父亲都不知道,是专属于小姑娘与老律师之间的秘密。卡特律师渐渐被她打动,向美国政府与法院提出恢复莫妮卡身份的申请。他们运用各种合法手段,包括DNA检验等司法鉴定,在最快时间内完成法律程序。董事会早就对“高能”讨厌已极,他们很怀念“死去”的莫妮卡,当她换了一张脸回来,并被确认身份之后,便一边倒地臣服于她的权威。
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她把天空集团交给了他。
也只有她可以把天空集团再拿回来。
亚太区的新任总裁白展龙畏罪自杀了,她任命中国区销售总监侯总担任新的亚太区总裁——因为当那个人被所有人抛弃时,只有侯总站出来表示了同情。
她宣布将继续前任“高能”的政策,取消天空集团与Matrix的一切合作,出资支持所多玛国反对军政府的运动。她绝不会与Matrix及罗斯柴尔德家族妥协,还将运用一切手段筹集资金,解决银行团逼债的燃眉之急。
然而,世界关注的重点已不再是这些,而是即将可能爆发的世界大战。
所多玛国内战超乎寻常的残酷,不但造成数十万人死亡,还波及到周围许多非洲国家,影响到中东局势——Matrix持续策划周边许多石油输出国的政变,导致国际能源价格再度暴涨,让世界各大国不堪重负。前几名航空公司纷纷破产倒闭,中国各地加油站排起长队,许多出租车司机因油价太贵被迫停运。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数天之内很可能爆发第五次中东战争,届时美、俄、中等大国都将被拖入熊熊燃烧的战火。
但愿这一切只是政治幻想小说的提纲。
她倒在宽大的座位上,照着电脑前的小镜子,终究还是个女人,终究还要经常看镜子里的自己。她不再感到陌生,反而有些喜欢这张脸,但他会不会喜欢?
是的,她不能保证他还像以前那样爱她,就算确知她就是莫妮卡。
即便他的心已改变,即便他只是伪装自己,即便他纯粹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无法接受她这张平凡的脸,她仍将坦然面对这一切。
因为,这就是生活。
不过,他还是要来的。
手机突然响起,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莫妮卡!”
是他!是他的声音!在千山万水人海中相遇的他,原来他也知道她在这里,在等待这个电话声的响起。
“亲爱的!”她抓着电话的手剧烈颤抖,就连嘴唇皮都开始哆嗦,“除夕夜的承诺,我已经为你做到了!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是,我全都知道了——你就是我的莫妮卡!我最爱最爱的莫妮卡!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莫妮卡!对不起!我曾对你那么傲慢冷漠,我曾怀疑你是一个骗子,曾一度移情别恋!”
他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无限自责,深深的悲伤通过空中电波,急速传递到她心头。
“别说这些!我从没有怨恨过你,你仍是我最爱的人,只要你愿意——”她都要喘不过气了,只能停顿一下,“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可以重新成为古英雄,可以成为我的丈夫!”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片刻,听得出有些鼻塞:“莫妮卡,谢谢你的原谅!再过几天,我就会到美国与你相会。”
“好,我会来机场接你!”
他又等了几秒钟,可能在擦眼泪:“不过,在我到纽约之前,我还要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她祈祷老天不要给她一个失望的答案。
“我要去一趟加拿大,在靠近北极圈的北大西洋上,有个叫冰火岛的地方。”
冰火岛。
三天之后。
故乡大概已进入春天,北纬60度的大西洋西侧,却仍是最严寒的冬季。
海面上漂浮着巨大冰山,每座都如金字塔般雄壮。若这艘小小的汽船撞上,必定当即粉身碎骨。船长小心地操控罗盘,穿梭在冰山之间的航道,就像在许多集卡间骑一辆自行车。这是冰与海构成的迷宫,处处埋藏死亡陷阱,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
总共只有几名船员,而我是唯一的乘客,看着口中呼出的腾腾热气,在栏杆上凝结为冰霜。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包裹整张脸的帽子,还有墨镜保护眼睛,防止冰雪反光造成雪盲。海面上偶尔喷起高高的水花,那是几头巨鲸浮上水面呼吸。数百只海豹在冰面上活动,看到我们便纷纷跳下海中,以防加拿大猎人们的残忍袭击。
回头看着驾驶舱,船长脸色极其严肃,仿佛随时可能葬身鱼腹。他不断抱怨这里极度危险,若非一百万美元的报酬,绝不敢玩命在冬天开进这片海域。
这是开往冰火岛的必经之路。
一周前,我在中国接到慕容云的电话,他说在冰火岛等我。
他告诉我前往冰火岛的详细路线,并推荐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只有他才能在冬季穿越冰海。而且,我必须得在规定时间去找慕容云,精确到哪一天哪一小时,既不能提前也不能迟到,否则就永远见不到他。他要我发誓只能一个人前来,绝不能带着其他帮手,更不能向外透露前往冰火岛的路线。
虽然,我完全可以拒绝他,或者阳奉阴违暗渡陈仓,但我还是发誓答应他的全部要求。
因为我必须要去冰火岛。
因为我必须要去杀了他。
慕容云,还有他身边那些人,他们已经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家庭,接下来还要毁了我热爱的公司,毁了那个苦难深重的非洲国家,或许还有地球上的大多数人。
我必须要阻止他。
不为我自己,更不为高家与古家,只为这个世界,为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们,为许多比我悲惨的人们,为许多比我幸福的人们。
这是两个自己的决斗,无论最终谁胜谁败,灭亡的都将是我自己!
至于,那个谎言的最终结果,我们都已看到——当慕容云与阿帕奇匆匆离去,只留下端木良的尸体。我将父亲救出了地底,许多年来他第一次回到地面,却再也无法适应天空下的生活,再加上那个破灭了的神话——他已深信不疑了将近六十年的神话。
他疯了。
我将父亲送到了医院,并且及时通知了母亲——古英雄的母亲。
爸爸与妈妈终于再度相会,却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徒自增加更多悲伤。
对不起,我仍然不敢告诉妈妈自己是谁,我想她和父亲一样,永远不会相信我的。
端木明智老爷子福大命大,诊断结果骨折,幸运地活了下来——我不能再让他住在垃圾场,给他安排了一栋郊外的房子,如约陪他下完最后那盘棋。秋波从此也将住在那里,悉心照顾轮椅上的爷爷。
端木秋波依旧美丽动人,她发誓将要彻底忘记慕容云,但我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做到。
但我相信她正在诚心忏悔,忏悔对爷爷造成的伤害——至于我曾经对她的感情,早已如云烟消散无踪。
北大西洋冰冷的烟雾也已渐渐消散。
四周冰山越来越小,船头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我们已开出死亡迷宫,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海。船长的神情放松了许多,船员们惬意地来到甲板上抽烟,欣赏不时浮出海面的巨鲸。
但气温更加寒冷,极目远眺西北两面,是绵延不断的冰层。再往北不远就是北极圈,将被漫长的极昼或极夜覆盖。
终于,眼前出现一座黑色的影子。
大片雪花模糊我的视线,但那影子越发清晰,直到出现一座孤岛的形状。
冰火岛。
几道烟雾从岛上至高点冒出,大约就是那座别墅的位置。黑色烟雾直冲高天,又迅速被风雪打乱。我低头看了看船舷两侧,海面上不断冒出气泡,肯定不是鲸鱼等动物造成的。
我疑惑地看了看船长,他却紧张地说:“我只等你一个小时,如果你还不回来,那我就掉头开走。”
“好。”
船长是不会多等我哪怕一秒钟的,因为他已拿到了一百万美元,若不能及时上船便只得听天由命。
距离冰火岛只有数百米了,可以清楚地看见岛上岩石。附近布满危险的暗礁,船长命令放下一艘小艇,由一名船员带我上岛。
一分钟后,小艇载着我抵达岛岸。船员神色有些慌张,挥挥手祝我好运,便又驾着小艇回船上去了。
登陆冰火岛。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到处是古怪的岩石,没有一丝一毫绿色。让我奇怪的是,虽然天上风雪大得吓人,眼前飘满鹅毛大雪,但刚落到岛上便即刻溶化,看不到任何积雪痕迹。我再看自己的帽子与衣服,却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难道地面比我身上还热吗?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摸了摸岩石,竟然像热开水般烫手!
这是怎么回事?已接近北极圈的地方,空气如此寒冷,岛上岩石却那么热,怪不得所有的雪都溶化了。
小心地走向冰火岛高处,感觉脚底有些发烫,整座孤岛就像在火炉上烤着。被迫顶着风雪快跑起来,飞速穿越整座小岛,回头再看我们那艘船,依然抛锚在原来的海域,距离岛岸大约几百米。
终于,来到岛上最高的悬崖,冰冷的北大西洋海水,猛烈撞击数十米下的岩石,在飞溅起高高的浪头同时,也冒出烟雾缭绕的水蒸汽。几道烟雾从岩石缝隙钻出来,带来桑拿房的温度,让我满头大汗摘下帽子。我闻到一股呛鼻的气味,就像中国人过年燃放的鞭炮,只能伸手蒙住自己的口鼻。
冰火岛已成人间炼狱?
我看到了神秘的别墅,就像当初离开时那样,仿佛巨大凶猛的野兽,沉睡在悬崖上的烟雾风雪中。
虽然,知道旁边还有道小门,但我依然推开了大门。
我是正大光明应邀而来,何必偷偷摸摸走旁门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