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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名人名文精典集锦(9)

世人都称赞孟尝君能够搜罗人才,因此人才都投靠他的门下,而他终于借助他们的力量,得以从虎豹一样凶恶的秦国逃走。咳!孟尝君只不过是那些鸡鸣狗盗之徒的头目罢了,哪里称得上能得士呢?要不是这样,他完全可以凭借齐国强大的国力,得到一个真正的士,就应该南面称王而制服秦国,还用得着这些鸡鸣狗盗之辈的力量吗?鸡鸣狗盗之辈出入他的门下,这正是真正的人才之所以不到他那里去的原因呀!

赏读

本文是王安石写的一篇史评,其高妙之处表现在三点上:一是具有高屋建瓴的政治家的眼光。作者能用政治家的眼光评判历史人物,看问题的立足点较高,从孟尝君“所得是否为士”这一角度攻破缺口,破除了世人对孟尝君的盲目崇拜。二是具有大刀阔斧的气势和层层转折而又一气灌注的笔力。全文共4个长句,讲了4层意思,每一层都从一个新的角度分析问题,层层紧逼,其势凌厉,使文章充满了所向披靡的雄辩之气。三是具有严密的逻辑方法。文章首先在概念的内涵上与敌论划清界限,即划清了“士”与“鸡鸣狗盗之辈”的界限;其次,是运用矛盾律,使论证缜密严谨,无懈可击;此外,所用句式也很有变化。读来头头是道,说服力强,不失为一篇精彩的驳论文章。

游褒禅山记——王安石

题解

本文选自《临川先生文集》。褒禅山,旧名华山,在安徽省含山县北,山峦起伏,有泉有洞,风景秀美。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四月,王安石从舒川(今安徽省潜山县)通判任上辞职回家探亲,在归途中游览了此山,并于同年七月以追记形式写成此文。文章以游山探险而未能“极夫游之乐”为出发点阐述了一番为学治事的人生道理,值得一读。

原文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予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乎游之乐也。

于是予有叹焉。古人观之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

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

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译文

褒禅山,也叫华山。唐代僧人慧褒起先居住在山脚下,最终又埋葬在这里,因此,那以后就叫它“褒禅山”。现在叫做慧空禅院的,是慧褒生前的禅房和死后的墓地。离禅院东边五里,叫做华山洞的,是因为它在华山的南面才给它取这个名的。离洞一百多步,有一块石碑倒在路上,碑文模糊不清,只有从那残留字迹中还可辨认出“花山”二字。现在读“华”,读如“华实”的“华”,大概是音读错了。

那山下平坦空旷,有泉水从旁边涌出来,在洞壁上题字记游的人很多,这就是所说的“前洞”。顺着山路往上走五六里,有个洞深远幽暗,进洞很冷,寻问它的深度,说是连那些喜欢游览的人也没法走到尽头,叫做“后洞”。我和四个同伴打着火把进去,进去越深,前进越难,而看到的景物越奇特。有个怠惰不愿意再往前走而想出来的人,说:“不出去,火把就要灭了。”于是大家跟他一起出来了。大概我到达的地方,比起喜欢游览的人来,还不到他们到达的地方的十分之一深,可是看看洞的两壁,来这里题字记游的人已经少了。大概越往深处,那么到达的人就越少。当从洞中出来时,我的气力还足够用来往里进,火把也还足够用来照明。出洞后,就有人责怪那个想要出来的人,我也后悔跟着他退出,而没能充分享受游览的快乐。

于是我深有感慨。古人观察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所收获。因为他们求索思考深刻,而又处处留心。平坦而又近的地方,游览的人就多;艰险而又远的地方,到的人就越少。可是世上雄伟、壮丽、奇异、不平常的景象,往往在那艰险遥远、而人们很少到达的地方,所以不是有志向的人是不能到达的。有了志向,又不随着别人止步不前,可是气力不够,也是不能到达的。有了志向和气力,又不随着别人而懈怠,但到了幽深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分不清的地方,却没有火把之类的帮助,也是不能到达的。然而,气力完全可以达到却半途而废,在别人看来是值得讥笑的,在自己来说是有所悔恨的。尽了自己的心却不能到达的,可以不必后悔,谁又能讥笑他呢?这就是我得到体会。

我对于倒在地上的石碑,又因而感叹古书的散失,后世错讹相传而不能弄清真实情况的,怎么能说得尽呀!这一教训正是治学的人不可以不深刻地思索并慎重地加以吸取的。

四个同伴是:庐陵人萧君圭君玉,长乐人王回深父,我的弟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

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人王某记。

赏读

本文是篇新颖别致的游记。文章作者虽然描写了一路风光见闻,但并非单以记游为目的,而是借记游来说理。“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这一辩证关系是作者通过记游悟出的道理之一。由这一道理推而广之,学问之道无穷尽,学习越深广,难度越大,需要付出的心血越多,收获也就越大。说明要想使自己的学问达到高深的境界,必须付出一般人难以付出的代价。此外,作者从残碑引出议论,认为古代文献资料不足,常有以讹传讹的现象,提出“深思慎取”的告诫,这是作者在记游中悟出的又一道理。这些道理,对于我们今天的治学、处事、创业,仍然有借鉴意义。

伤仲永——王安石

题解

本文选自《临川先生文集》,作于庆历三年(1043)。本文通过讲述一个自幼天资聪慧、5岁就能指物作诗的神童,由于缺乏后天的教育,而逐渐丧失了聪明才智的故事,告诫人们:一个人不论先天条件多么优越,如果自恃聪明,不肯接受后天教育和坚持自学,就会变为庸人。

原文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予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译文

金溪县平民方仲永,世代以种田为生。方仲永五岁时,还不认得笔墨纸砚,一天忽然哭闹着索要这些东西。他父亲对此感到惊奇,就向近邻借来给他。方仲永当即写下了四句诗,并且写上自己的名字。那诗以赡养父母,团结宗族的人为内容,传给全乡秀才观赏。从此以后,旁人只要指定某一物作诗题,方仲永就能挥笔立就。诗的文采和道理都有可供观赏之处。乡里人对他感到惊奇,并渐渐对他父亲以宾客之礼款待起来,有的施舍钱财给他,求他题诗。方仲永父亲觉得这是件有利可图的事,就每天携带仲永四处拜访同县人,不让他学习。

我听闻此事很久了,明道年间,我跟从父亲回到家乡,在舅家见到方仲永,他已经十二三岁了。我们叫他作诗,已经与我过去所听闻的名声不能相称了。又过了七年,我从扬州回来,再到舅家去,问起方仲永的情况,人们告诉说:“他已天才泯灭,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认为:方仲永的聪明颖悟,是上天赋予的。他有天赋,比起力学而成的人要优越得多;然而最终还是和平常人差不多,那是因为没有受到常人所受的教育的结果。他的天资是那样的好,只因为没有受到教育培养,尚且沦为普通人一样;现在一般说来天分不高的人自然是很多的,如果再不加以教育培养,恐怕会连一个平常人都不如吧?

赏读

本文是篇随笔,先叙事后议论。叙事部分寓理于事,通过方仲永5岁到20岁才智发展变化的故事,说明人的天资和后天成才的关系。议论部分以叙事部分为基础,阐明天赋极好的人如不注重后天的教育和学习,也会变得与常人无异的道理,并由此进一步生发,推及一般人,阐明天赋平常的人如不注重后天的教育和学习,则欲为常人而不可得的道理。全文叙述议论互相映衬,观点明确,说理透彻,有力地突出了如何对待先天禀赋与后天教育这一中心。

本文题为《伤仲永》,文中却没有一个“伤”字出现;仔细品味全文,才会感到全篇说的正是一个“伤”字,作者正是为方仲永和一切不肯努力的人而感到悲伤、惋惜的。

石钟山记——苏轼

题解

本文是作者苏轼于宋元丰七年(1084)由齐安(今湖北黄冈县)往临汝(今河南临汝县),途经九江鄱阳湖口,访寻石钟山,探究其名称的由来而写的一篇游记。

石钟山,是我国著名的旅游胜地,位于江西省湖口县鄱阳湖东。此山分两部分,位于湖口城南的部分称“上钟山”,位于城北的称“下钟山”,各高五六百尺,相距不到一公里。

原文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空空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莫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窾坎、镗鞳者,魏庄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译文

《水经》说:“彭蠡湖口,有座石钟山。”郦道元认为之所以叫“石钟山”,是因为“山下面临深潭,微风掀起水浪,水浪和石头相互撞击,发出像大钟一样的声音。”这种说法,人们常常怀疑它。因为现在把钟、磐放在潭中,即使狂风大浪,也不能够发出声响,何况石头呢?到了唐代的李渤,才开始察访石钟山留下的踪迹,他在潭上找到两块石头,一面敲打一面专心听它们发出的声音,他发现南边石头的声音模糊不清,而北边石头的声音清脆悠扬,鼓槌停止敲打后,声音仍在回荡,消失得很慢。李渤自认为找到了石钟山命名的原因。但是,这种说法我更加怀疑。能够“铿铿”发声的石头,到处都是,偏偏这座山用“钟”来命名,是什么原因呢?

元丰七年六月初九,我从齐安乘船到临汝,大儿子苏迈将去饶州府德兴县做县尉,我送他到湖口,因而有机会去看看被称做“石钟”的这座山。庙里的和尚叫一个小童拿着斧头,在乱石中选了一两块来敲打,发出“窾窾”的声响,我只是笑,不相信石钟山因此得名。到了晚上,月光明亮,我独自和苏迈乘小船来到石钟山的峭壁下,那巨大的岩石在潭边耸立着,仿佛有千尺高,就像凶猛的野兽,奇异的鬼怪,阴森森地正要向人扑来。山上栖息的鹘鸟,听见人声,也惊飞起来,“磔——、磔——”地鸣叫着直冲云霄。还有像老年人在山谷中又咳又笑的声音,有人说:“这是鹳鹤。”正当我心惊胆战,准备返回的时候,从水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噌吰、噌吰”,象钟鼓敲个不停,船夫非常害怕。等声音逐渐平息下来后,我们认真观察,发现山下都是石洞和裂缝,不知道它们的深浅,波浪涌进去,回荡撞击,发出了这种声音。我们的小船回到上、下石钟山之间,快要进入港口时,有块巨大的岩石横挡在水中央,可以坐下百来人,岩石中间是空的,而且有很多洞穴,和风浪相互吞吐,发出“寂坎、镗鞳”的声音,与刚才“噌吰、噌吰”的声音相应合,像奏乐一样。于是我笑着对苏迈说:“你知道吗?‘噌吰、噌吰’的声音,是周景王的‘无射’钟发出的;‘窾坎、镗鞳’的声音,是魏庄子的歌钟发出的。古人把这座山叫‘石钟山’并没有欺骗我们啊!”

任何一件事,没有耳闻目见就猜测推断它是否存在,可以吗?郦道元的所见所闻,大概与我相同,但他说得不够详细具体;士大夫们始终不愿意晚上驾着小船在石钟山的绝壁下停留观察,所以没有人能知道真实情况;渔翁船夫即使知道,却又不能说出其中的道理,这就是世上没能传下石钟山得名由来的原因。而浅陋的人却用斧头敲击石头来寻求答案,还自认为得知了石钟山命名的真相。我把这次考察记下来,是因为叹惜郦道元记述的简略,而笑李渤的浅陋。

赏读

这是一篇带有考证性质的游记。主要是探究石钟山的得名由来。作者既不满郦道元之“简”,又驳斥李渤之“陋”,而通过实地考察提出了自己的新见解。虽然他的见解尚有一定的片面性,但他通过这件事强调任何事情必经“目见耳闻”方能断其有无,这种注重实际调查,反对主观臆断的求实精神,仍然是可取的。本文结构上也极具匠心,先以疑起笔,引出自己的实地考察,中间细述夜泊绝壁之下的见闻感受,同时也是释疑,并得出自己的结论,最后用事兴叹归结全文,并与首段呼应。沈德潜称此记“通体神行,末幅尤极得心应手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