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这种奢侈品，方进家里是没有的。这年头一台电脑得一万多块钱，而这一年方有才的工资是一个月53块7毛5，朱明霞的工资是44块4毛8。
因为家里没电脑，方进自然就不会把游戏程序备份到盘里。所以如约去教授家装游戏的方进，只能像后世的码农那样，一行行把代码再敲出来。
教授这台电脑还是当初“大丫鬟”也就是教授大儿子桂建华刚去国外那年给捎回来的。那时候教授已经回国了，国内研究室资源设备各方面都很缺，这台计算机陪着教授一直到退休，那会儿科室也添了新机器，这台私有财产也就顺便搬了回来。老机子的配置各方面都比较低端，方进为了适应硬件性能，又把原先的程序修改优化了一遍。
桂教授其实对游戏兴趣不大，只是觉得电脑这东西得多用多练，既然有设备有时间，就让孩子多玩玩嘛。等方进游戏装好跑了一遍后，桂教授就宣布，成果离预期还有距离，趁着暑假有时间，把那个什么研究小组的程控芯片就给做了吧。
方进默默体会着老教授的师徒爱，继寒假之后又过上了半天研究——码程序、半天画设计图——机械臂设计图的日子。
方爸爸方妈妈很乐意看着儿子天天过着充实的暑假生活，经常让方进拎点自己钓的江鲜，自家做的面点什么表示下心意。
原本方进这么天天在教授家串门的日子十分的平静，可再好的日子挡不住祸水红颜。
若说原本，凭着桂家在这一带的声望，桂静芬这样的姑娘是没什么人敢乱打主意的。但就这个学期开始，她被人惦记上了。最开始是送花，然后就是有人开小车堵着她上下学的路。桂静芬也找人打听过，这人是一个空降南湾市的领导家公子。刚海龟回来找不到地方接收，跟着家里人来南湾放松。这一放松就瞧见了桂静芬，收不住眼了。
桂静芬眼看已经是快要专科毕业的年纪了，大姑娘的身形已经完全舒展，加上自幼的家教让她在一片青春丽影里面格外醒目。
这几天暑假开始，桂静芬也不太出门倒无所谓，可昨天出门又看见那辆骚包的白色小车在厂区附近打转，实在是恼火。
这天下午，方进来打招呼说要回去的时候，桂静芬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突然有了主意。
方进这一年体格有了十分显著的变化。本来就是成长期的少年，加上有计划的合理锻炼，方进现在身高已经直逼一米八，肩背初步显现出成年人的架子，宽肩窄腰，虽然没什么夸张的肌肉，却已然脱离少年人的模样了。
桂静芬心下一计较，伸手挽住方进胳膊说，：“姐刚好出门，顺路送你一程。”
这段时间在桂家待的太久，方进并没有觉得被桂静芬这样大喇喇的玩着胳膊有什么不妥，那么细的鞋跟，不挽着确实会摔倒的吧？！
出院门的时候，桂静芬并没有看到那辆骚包的白色轿车，于是又以看东西为名拖着方进在厂区附近左右晃了几圈。
桂静芬没有看到那辆车，但她的目的成功的达到了。省城跑来溜达的那位公子，当时正坐在临街的茶楼里同人喝茶，看着桂静芬和方进有说有笑的在厂区外面步行街绕了三四圈的压马路，这位公子微笑着喝完了三巡茶。
于是，第二天方进早上出门的时候，被人堵了。
几辆嗓门颇大的摩托车将方进在巷口围了起来，发动机捏的轰轰响，围着方进打圈。尽管这些战斗力为负五的渣们很容易解决，但方进并不打算就地干掉，毕竟在自家门口，得注意下影响。
方进紧绷着脸，微微往后退，架势摆了个十足，一副我很纯良别找我的样子。去教授家带的东西不多，方进还背着初中时那个旧书包，干瘪的小书包贴在现在一米八的个儿背后显得格外的有笑果。
一行前来堵路的小混混们看着方进这么个形象连声嗤笑起哄，果然书呆子什么的最没用了，对方进一米八的个头更是分外不满意，知不知道混混围人的时候最讨厌抬着头看人啊！
鉴于方进很是识相，一行人还算和气的把方进“请”进厂区拐角的一条空巷子，巷子口隔着围墙正对着厂区宿舍的专家楼。
为首的那个平头嘴里叼了根卷烟，装模作样的冲着方进喷了一口，指着墙外的专家楼说：“眼神放亮点儿啊，小洋楼里的闺女是你这样的能泡的吗？”
方进眯了眯眼，好像他和小洋楼的瓜葛仅限于老头子吧，小洋楼的闺女他从来没招过……不对，有那么一个长得颇好看的闺女，也住在小洋楼！方进心下了然，敢情昨天桂静芬送他回来是找挡箭牌来了。
老爷子的孙女自然是要护着的，更不说人家待自己也确实不错。这些混混们嘛，大量了下空巷子四周，很好的一个口袋造型，杀人放火绝佳处。
方进把书包背带紧了紧，“几位想今天怎么了结？”
“哟，还硬气起来了。”众混混配合笑了几声。方进皱眉，他是很认真的在问啊，去迟到了老头子又会碎碎念的。
方进拍拍裤腿，“不说走人了，一大早这招呼可真够大的。”
刚迈步，一辆摩托横了过来，“让你走了吗？”说完作势欲踹。
方进身形一晃，也没见如何动作，车上那位直接飞起砸向旁边另一个跨在摩托上的，来了个亲密接触。方进顺手握住摩托。这是一辆本田花猫，去年方进还替人修理过一台，可是要不少钱呢。作为爱护财物的好青年，方进表示人摔就摔了，车子还是留着吧。
方进大咧咧的把花猫往墙上一靠，顺手拔了钥匙揣进兜里。混混急了，不说自个儿被飞有损颜面，一辆花猫一万多票子还得跟那位公子要了“指标”条子才能拿到，这么被人抢走可太丢份了。
一招手，几人上前把方进围住，“这小子有几下，大家一起上，使劲儿打。”
方进不想把事闹大，自己下手多少有点数，上士方进最擅长的事儿就2种，一种是逃命，一种是杀人。如果真放手打，这前面几个就是个全灭的下场，来法治社会一年多，他也知道这种事是做不得的。
方进一时间收了手脚的力道，主要奔着来人的关节腹部打去，旨在消灭目标行动力即可。不一会儿几个围攻的混混躺了一地。除了靠在墙边的花猫，还有两辆嘉陵躺在地上，一辆碎了后视镜，一辆排气管看起来是废掉了。这都是混混们动手时自己磕掉的，方进对机械产品可都是很爱护的哦。
打人没打着还损失了骚包座驾的混混们自然是不甘，躺在一起哼哼唧唧，“你等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这事儿没完！”
方进并没有把这帮提不上筷子的威胁当个事儿。照例去了教授家上机画图，顺便笑话了一下拿自己做挡箭牌的桂静芬，成功蹭到了晚饭才回家。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笑笑过去了，没想到一星期后，方进知道了这事儿怎么叫做没完。
那天方进从教授家吃完饭回来，一个秃顶的男人正在家里坐着，一脸尴尬的对方有才搓手，眼神闪烁，面色古怪。
方有才坐在一边，将烟抽的满屋子烟雾缭绕。
“我说老董，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看见。孩子好不容易念了大学，咱们一厂子才几个大学生？当初说好双职工一个主动退岗，就保一个。现在我们家那口子在配电房，没差没错，凭啥叫她下岗回来？”
“实在对不住啊老方，”那秃顶男人掏出手帕一边擦着那不存在的汗滴，一边无奈的说：“老兄弟我就只能给你透个底，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新来的那位，是上面直接传话下来的。不光嫂子那位置被人盯着。你这位置也让人看着了。车间主任好说你是个高级工，怎么都给顶了回去。不然这事更损。”
方有才猛的吸了口烟，“******我家招谁惹谁了？平时收烟收酒收的勤快，这时候紧赶着载我老方家头上？”
朱明霞坐在一边愁眉苦脸，看见方进进来了，抹了抹眼睛，扯出了个笑脸，“乖儿，回屋去，大人说话你别管。饿了妈给你做饭去。”
“妈不用忙了，我在教授家吃过了。”
“唉，桂工一家都是好人。”念了一句又跟方有才说：“你看这事能让桂工帮忙看看吗？桂工在厂里也是拿津贴的人啊。”
方有才不语，这段时间家里实在受人家太多情了。
时候不早，那个秃顶男人见话也带到，口里连连说着抱歉起身便走了。方有才吸了嘴烟，打发方进回屋去，留下俩口子在乌烟瘴气的堂屋里发呆，一家子生计陡然出了大难题。
方进略略听了下父母谈话，觉得如果真的厂子不行，也可以自己想个办法通过手里的图纸赚钱。不同刚来的时候，方进好歹也从家乡出去了一阵，了解外面世界有很多机会，找个由头打个圈把图纸卖卖，虽然不一定保险，但好歹赚钱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会儿方进还没把家里的意外状况联系到自己头上。
次日出门的时候，方进刚拐过厂区行政楼往家属区走，一阵风声从耳后传来。方进伸手一捞，是个纸团儿。捏开一看，上面写着两排字：“癞蛤蟆吃天鹅，下岗的穷小子滚到乡下去。”
方进心下一怔，抬头看了看纸团的来处，应该就是行政楼三楼的某个窗口。提了提书包，方进也不忙去教授家了，这事儿要弄清楚，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行政楼下面和值班师傅打了声招呼，三楼是厂办院领导的科室，人事科、院党委、厂长办公室都在三楼。方进心下有数，提溜着书包沿着楼梯上去。
三楼拐角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人穿着当下很时兴的翻领T恤，衣摆扎进西裤里，用一根很时髦的皮带拴上，皮带扣上还有一个很别致的鳄鱼。
年轻人手里夹着根细长的卷烟，嘴角挂着轻笑，“方进？”
说完也不等方进回答，弹了下手里的烟，示意方进跟上，上了顶楼天台。
方进默默跟了上去，不知道对方想什么花样。
天台上很大，以往也有许多家属区会把被单什么的晾在天台，平时倒无人上来。
方进不待对方开口，掏出纸团问道：“你是谁，纸团是你给我的？我妈下岗是你让人做的？”
“我是谁你不用管，就是想问你点事儿。”那人靠着天台围栏往天上看，并不在意方进的问话，自顾自的往下说。
“听说桂老对你很不错，不过做人要知道本分。桂老家孙女不是你能招的，只要你不出格，爱念书就念书，你家里也都会没事。明白吗？”
罪不及家人，找一群混混威胁不够，还去找人家里麻烦，这种手段可真是太难看了。
方进看着眼前装逼看天的公子哥儿，这就算是特权阶级了？
找到正主儿就行，不知道是公子哥儿厉害点还是昨天带着警卫员的师兄厉害点呢？
方进心下一转，装作一副识趣的样子，说：“我可不知道你的话管用不啊，你要不给人事科写个条，只要我妈上岗没问题，我连教授家门都不进了。”
大约是平时开条子开的很顺手，那公子哥儿想都没想，就着方进捏皱的纸条在背面写了两行，还戳了个私章。
方进这下心满意足了。条子收好揣兜里，有凭有据，这下可以放开手脚了。
方进左手一探捉住那人的衣领，脚下使了个小拐绊住，右手握起拳头就往那人肩窝处砸去。
让你惹上我妈，让你盯上教授家孙女，这种骚包一看就不是个好货，不得好死！
那人没想到方进刚还低眉顺眼，一抬手就这么凶神恶煞的扑面打来。连忙弹飞手里的烟头，双手交错护住头面。
吃了方进两拳，才发现方进身板不起眼，手上劲道却是十二分的沉。两拳下去，肩窝如同脱臼般疼的厉害，直抬不起手。想伸脚去踹，下身又被方进用巧劲绊住，使不上力。嘴里连连叫唤：“你他妈住手，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子叫你不得好死！来人啊！救命啊！”
“你喊谁老子呢？今天就让你看看谁老子！”方进嘴里不停，手下也没歇，把人往前一撩，拧身转腰，抬腿就是一个披挂。知道这人恐怕有点来头，方进尽捡着人身上下手疼又难看出伤的地方折腾。
几下下来觉着不解气，又抬手一肘子招呼到那人檀中，只见那人一闷气差点没憋过去。终于没了力气叫唤，摊在地上直哼哼。
方进丢他在地上，拍了拍手，整整衣裤。淡定的下楼，在值班室摸出师兄给的电话打了过去：“师兄，有个事儿麻烦你。我把一个人给揍了，你能处理吗？”
“嗯，不严重，就是青春期那点儿事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