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是一种美,也是人类永恒的艺术杰作。米罗那尊断臂的维纳斯雕像,达芬奇油画中的蒙娜丽莎的笑,给人们带来“溶解人灵魂”的艺术魅力;意大利画家提香笔下的“花神”,其主人公的微笑给人留下美好的记忆和享受。中国大诗人白居易《长恨歌》中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玉环,也不知为多少代人所羡慕和倾倒!
世界是博大的万缘园,而笑,则是映射和吹拂着这个世界的阳光和春风。不难设想,笑一旦消失,这个世界将是多么阴森、冷酷和可怖。
既然笑裨益于人生,那就让咱们多些笑吧!
(1991.7)
旅游与文学
这阵子接连收到好几封旅游文学大赛征文之类的稿约,不觉有点心痒痒的。然而总是望文兴叹干瞪眼。只缘自幼少出远门孤陋寡闻。
也许是旅游业这个方兴未艾的世界性新产业影响吧,旅游文学越来越显得时兴和吃香。不少报刊杂志纷纷开辟旅游文学专版、专栏、专页,式样各异的旅游报刊亦应运而生。
旅游文学是实践性相当强的文学。没有到过雅鲁藏布江、布达拉宫和世界屋脊,当然不能写出高原风情之类的文字;没有到过塞纳河畔巴黎古城,同样也写不出法兰西风貌的诗章。李白、杜甫们若不漫游名山大川,也不会有“三峡”、“长河”、“飞流”、“登高”之类的千古绝唱;徐霞客的足迹倘若不遍踏祖国大江南北,当然也就没有“游天都峰”那令人赞美不绝的游记了。匈牙利诗人裴多菲,22岁做长途旅游,于是得世界名著《旅行札记》;赫士列特(英国散文家)将心身扑在妍丽壮观的大自然上,于是出有“散发着圣童一样美丽生命力”的作品;欧文(美国作家)经过游览,饱餐辽阔秀丽的大自然风光,于是写出足以影响欧洲乃至全世界的旅游文学佳作。
近年来,中国文坛似掀起一股不小的“尤金热”。这位华文女作家那情景交融,神形兼美,洒脱飘逸的散文、游记使千百万读者赞叹陶醉,其作品一版再版,畅销不衰。究其缘由,恐怕要与尤金女士一生酷爱旅游有关。她自幼心飞天下,周游列国,趣于山水风情,迄今其足迹已遍及48个国家,写出大量妍丽迷人的游记。倘若她绝交息游,蛰居书斋,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台湾女作家三毛的作品为什么那样受读者欢迎?除了她有那“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情怀外,其笔下那异域如画如诗的风貌和情调,恐怕是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旅游越来越走进现代人的家庭,与人们“搭亲”了。旅游能使人增见闻,长学识;旅游能给人“换换环境”,开阔视野,调整心绪。“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人是感情动物,而旅游正能使人触景生情,唤起联想,激发灵感,使文思诗意进入更为高、妙、新的胜境。明代大学士宋濂《送天台陈庭学序》中,记载诗友陈庭学历游西南山水,“凡英雄豪杰战攻驻守之迹,诗人文士游眺饮射,赋咏歌呼之地”,无不历览,“既览必发为诗”,“纪其景物时势之变,其气愈充,其语愈壮,其志愈高,盖得山水之助移情矣。”寥寥数语,道出了旅游对文学写作之裨益。
如果你想在文学创作上更上一层楼,你想你的文笔更加出落妍丽,那么请多些扑到大自然的秀丽风光和名胜古迹中去吧,旅游会使你写得更欢更美更棒。
出门无侣漫读书
现下城里的人命好,赶上吃好玩好工作好的太平盛世,领工资领薪水,又有双休日。假日里不是上大街逛商城,就是上公园,郊游,放风筝,野炊什么的。星期天打电话去找朋友,准不在家,八成是钓鱼去了,再不就是玩麻将,打乒乓球,邀朋友去喝早茶,到什么山庄去度假了。
现在就是这样,社会进步了,观念也要跟着变,昔日的大干苦干,日干三刻夜加一班,很少见了。假日就要消闲玩个痛快。要加班还得讲贯彻劳动法,领若干倍奖金。在家读书或笔耕什么的,便多少有点书生腐迂,“百无一用”,赶不上潮流之味。
说句心里话,人混到中年,朋友不能说少。居庙堂之高的,处江湖之远的,做商贾发达办实业的,还有引车卖浆之流的一打又一打。平日里忙得老打虎,假日到来可就惨了。天刚放亮,那电话铃就响个不停。这个说请到海龙殿喝早茶、赏海鲜,那个说请到珍珠宫食河粉、牛喃粥,还有邀去旅游钓鱼放风筝的,打牌、溜旱冰,或到什么度假山庄去住两天的。
按中国人的理念,贵人高朋多,此乃欣慰之事。又按中国之习性,有请当无违。世俗是难以幸免的,一个结婚大红请柬送过来,不去就成了难以饶恕的罪过。于是便随波逐流,每请必应,不然不够哥们义气。这样一来,假日之日程也就满满登登的无缝插针了。于是乎,喝早茶的就喝早茶,吃海鲜的就吃海鲜,游泳的就游泳,溜旱冰的就溜旱冰,好风光潇洒。这叫做假日春光无限好,出门有侣满心惬。
不过假日是如此这般良辰美景风光潇洒也有点可怕,虽然良辰美景春光无限,可读书、笔耕做文章,那一头就荒废掉了。有道是,“业精于勤荒于嬉”,“玩物丧志”。况且先前规划过,今生要读完橱中之书,著他三五本集子,藏之名山,传之后人,如今这般光景,可是要泡汤,一腔壮怀付东流了。想一想,古先贤们“囊荧映雪”、“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三年不窥园”之类之盛事,还有鲁迅先生用别人喝咖啡的时间来写作,钱钟书闭门绝客作学问之癖,不禁要脸红耳热。
于是,真的又想六根清静,太古无事,好好读些书。当年吴下阿蒙再忙也忙不过孙仲谋。孙仲谋还读好些书呢。可不接电话是不行的,最妙的方法是派夫人或女儿去接,且告知听电话者就说人不在。婉意谢绝哥们,悖违世俗,寻求离群索居“无侣”之趣。立竿见影,喝早茶吃海鲜的真的少了,坐书斋漫读书的时候多了。当然,郊游、踏青、打乒乓球、溜旱冰等增加肺活量之类的事还应保有相当时间的成份。
人生苦短有如白驹过隙,读书时间原本就不多,假日里那点儿太古清野之时光,可谓黄金中的黄金。博览三坟五典,遨游文化宝山,汲取知识琼浆,插上智慧翅膀,不亦益乎,不亦乐乎!勤于读书,工于作文,读书多了,学问精深了那文章也自然要花团锦簇了。
因此,我总希望假日出门无侣,好好享受苏东坡先生所说的这么一种人生胜境:“出门无侣漫读书。”
(1995.3)
乐做“蛀书虫”
如果说盛夏登山又热又渴而得以在半山腰凉亭上喝清香凉爽可口沁人的冷饮是一种莫大的享受,那么工作繁忙,生活劳累之余躺于书斋的安乐椅上品文读书便是一种乐趣之极致。
读书,对于活得沉重、活得疲累者来说无疑是一种消除疲倦、放松神经的不可多得的安乐剂。厌倦无趣时读一读马克·吐温、鲁迅的杂文小品,顿觉如嚼橄榄其味无穷;烦躁心焦时朗读一首雪莱、普希金的诗,立似汲饮甘醇琼浆;赏一段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学高论,品一篇培根、伏尔泰的人生隽语,无不得到一种知识的补充、理性的启迪和情操的熏陶,“裨益无穷是精神”。
书要杂读,杂读有益。涉猎古今中外文史哲、政经艺术数理化、天文地理花鸟鱼虫、原子电子计算机,哪怕是“蜻蜓点水”,随便翻翻也好。据说鲁迅休息时就喜欢躺在藤椅上随便翻翻,杂七杂八,东鳞西爪,集腋成裘,像蜜蜂在百花枝头飞来飞去。这样的读书法,怡然悠乐,陶情冶性,裨补心身,不像伏案攻关那样叫人呼吸增快血压升高。当然,这仅属一种自我感觉罢了,各人自有各人的体会。
读书是乐,然而烦恼亦不少。先是占用时间太多而常挤掉别的事儿,每每受家中诸人之怨责,要上街要吃饭要睡觉了还呆在书斋里总要被骂作“蛀书虫”的。给起了个“虫”字号虽然难听,然书中求乐求静如我者往往是“虱子多了不觉痒”,喜滋滋地说声骂是爱责是夸。你在那里骂你的,我在这里“享受”我的,各得其趣。车尔尼雪夫斯基先生早在孩提时代就是一位远近闻名的“蛀书虫”!当年马克思在大不列颠图书馆一呆就是十几个钟头,这才是顶大顶大的“蛀书虫”呢!这车氏大名人尚且如此,吾辈无名小辈如我者怕还不够“虫”这个“格”呢。几句“抗争”,说得夫人“噗嗤”笑了,且捶过来几拳:蛀你的书去吧!
因此,我乐做只“蛀书虫”。
(1991.11)
闲来读野史
人到中年,越来越感觉到与少年后生时大不一样了。青少年时热血沸腾,爱写作。这阵子,深沉平静,爱读书,有时甚至是读而不著。书,什么都爱读,可近时读得较多的还是野史、杂录和笔记。书桌、书架上,尽是些《博采珍闻》、《古文今泽》、《中外丑闻录》、《文史钩沉》之类的书。
为什么爱读野史,想来是人生的一种需要。野史,一是有“野”味,平时上不得正史,鲜为人知,内容丰富,引人入胜;二是也属于“史”,记于文人墨客杂录笔记之中,大有讽喻、镜鉴之作用。记得鲁迅先生就十分爱读野史,说二十四史之类的官修“正史”总是在摆“史架子”,里面涂饰太厚,废话太多了,不敢说什么,而野史和杂说虽然也免不了有讹诈,挟恩怨,但看往事却可以较好分别,因为它毕竟不像正史那样地装腔作势。野史中的故事,往往饶有风趣,令人智趣大长,忍俊不禁。那天,读了《泳化类编》,其中记有“美容师”当上三品官之事。说的是朱元璋的整容匠杜衡,专门收集并供奉着半匣朱皇帝的碎指甲。此事为朱元璋获悉,龙颜大悦,立即封之为太常寺卿,官居三品。读罢,不禁当即拍案叫妙,天底下还有这码荒唐的好事,怎么正史没有记载!真是开心之余,又长了一个见识。
我爱读野史,恐怕还是写作需要使然。鲁迅的不少杂感,就是随便翻翻野史,启迪心智,信手拈来而成的。日前读郭子章《谐语》,有“钱县令得檄捕蝗”之录。说的是钱穆甫当江苏如皋县官时,有一年发生干旱和蝗灾,但见泰兴县官欺骗上级(州官)说,本县境里无蝗虫,是从如皋县飞来的。于是州官行文至如皋,责令钱穆甫捕杀蝗虫,不得让蝗虫侵犯邻县。钱县令得此公文,报曰:“蝗本是天灾,即非县令不才。既自敝邑飞去,却请贵县押来。”国人闻之,捧腹大笑。读这段开心益智的文字,不禁灵感进发,联想时下一些现象,居然得随笔一篇。有了这野史“垫底”,这文章花团锦簇,做得得心应手。
日前与一位搞房地产的大亨侃大山,得知这大亨不但爱钱,更爱读书,尤其爱读著名历史人物的轶事或纪实,说起来乐而不疲,滔滔不绝。想来读野史并非在下一人,而是“人同此心,心同此好”了。这就难怪书店里远到帝王将相,近到国家政要的名人轶事之类的书籍比比皆是,应有尽有了。想起来也对,一个日理万机,昼夜拼搏的人疲劳了、厌倦了,读一读“美容师当上三品官”,“钱县令得檄捕蝗”之类的杂录野史,不也很乐,很有趣吗?因此我劝诸公:闲来无妨读些野史。
(1996.2)
幽默就是幽默
“人,应该有点幽默。”耳边不止一次听人这么说,然而幽默是什么?却一下子难说得出来。日前在书店里买了一部厚厚的书叫《论幽默》,个中的理论一套又一套,越看越坠入五里雾中。
有论者说,幽默是一种欢乐。与卓别林、马克·吐温们生活在一起,准会叫你笑得掉泪,且永远与精神忧郁症绝缘;鲁迅生来不爱理发,一次,同事说他:“豫才,你的两根头发何不去理理,多难看!”鲁迅答道:“哟,我出钞票,你们好看!”众人无不捧腹。1935年叶紫致函鲁迅说:“我已挨饿了……借我十元或十五元以便救急。”鲁迅当然照办,不过,在信尾附了这么一句:“即颂饿安!”未知叶紫怎么笑开,我这里早已忍俊不禁。
有论者说,幽默是一种智慧的力量。有一个百万富翁左眼坏了,花巨款装了一只假眼,这只假眼装得真好,乍一看,难辨真伪。一次,他碰到了马克·吐温,便问:“你猜得出来吗?我哪一只眼睛是假的?”马克·吐温端详了一阵,指着他的左眼说:“这只是假的。”百万富翁万分惊诧,“你怎么知道?凭什么?”马克·吐温说:“因为你这只眼睛里还有一点点慈悲。”在马克·吐温这种不是痛骂似痛骂的智慧的力量面前,那百万富翁虽有盛怒却只好瞠目结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