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自控力成就杰出少年(你在为谁读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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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悄悄掩门出去,走在小区里。白天的尘杂都消失了,在月光之下,一个亭子,一丛草,几株樟树的剪影,甚至一枚小小的石子,都闪烁着幽微的银光,显得意味深长。他在池塘边坐下,听秋虫的鸣叫,又一次认真地思考以后的人生道路。

他早早知道了自己的学科优势,也想在文学方面继续发展。而且他的爸妈都非常支持。但即便这样,未来的道路依然充满悬念。无论世道如何变化,他对作家二字依然充满崇敬。他心目中的作家,必然是深入底层,深入人心,写出比自己生命更长久的作品。而他也知道,在这个浅阅读盛行的时代,他要写的深刻作品很可能无人愿意阅读。如果真是无人问津,他难以维持生计,那他又该如何抉择?但不管怎样,他肯定要坚持下去,就像爸爸说的那样,每天笔耕不辍,打磨文字,逐渐获得成长。

想到这里,他心里翻涌起一种苍茫而辽阔的感动。人生苦短,能做成的事情,也许并不太多,所以更应坚持。

他又想到了楚当当。他们有很多共同点,所以他也了解当当的想法。毫无疑问,她在绘画上很有才华,也迷信着天才论。其实,绘画技艺和写作是一样的,只有每天练习,不断超越,才能逐渐进步。

他把爸爸的信发在了博客上,又给楚当当发了个短信,让她关注此文。但他没想到,有另一个人,用另一种方式,已经帮助楚当当走出了难关。

楚当当连续几天都笼罩在阴云之中,见了端木宇,就想一躲而过。实在躲不过,就缩在画架后面,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可不知怎的,每张画都有残缺,让她越看越气,时常是画了大半,就刷一声撕破,团掉,扔在一旁。往往是一天下来没一幅成品。

夜有些深了,学员们陆续回到宿舍。楚当当还在画架前鏖战,觉得鼻子总也画不好,眼睛也不够有神。她像一个初次拿起画笔的孩子,怎么也找不到感觉。

忽然有人递了一罐啤酒到她面前。

她一扭头,是陈澜笑脸盈盈地站在跟前。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束腰运动装,长发束在脑后,应该是刚刚运动过,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脸蛋白皙中透出红润,像一朵玫瑰开得朝气蓬勃,神采飞扬,让楚当当有些自惭形秽。

陈澜大大咧咧地在叉腰站着。

“别一个人郁闷了,走,姐陪你喝酒去。一醉解千愁啊。”

楚当当把笔一扔,接过了啤酒,长长地出了口气。

“好,喝酒!”

“别在这里喝,姐带你去个好地方。”她背着个双肩包,一晃就哐啷啷响,可见是有备而来,买了不少啤酒。

“我们真要一醉方休吗?”

“那还有假?”

她们走出培训班所在的居民楼,往钱塘江边走,穿过一条黑乎乎的弄堂,来到了江堤上。已是深夜,车流的声音低下去。江对面的沿江路上一排路灯,寂寞地亮着,在江水中留下一条条光柱,都波动,扭曲,碎裂。风有点凉,迎面而来,吹着楚当当心头的浓云。一只黑色的大鸟拍着翅膀孤独地飞过。

陈澜说:“你才来这几天啊,就郁闷成这样。我要是你啊,还不得跳江了。”

楚当当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陈澜一扬脖子,咕噜咕噜就把半罐啤酒倒了进去,又用手掌将嘴边的啤酒沫擦去。

“每个艺术生都有一本血泪史啊。有的是文化课不好,走投无路,来学美术,想要剑走偏锋,曲线救国。还有些是真心喜欢,从小学画,把美院当成圣殿,非要挤进去不可。可是美院有那么好考的吗?你看,就这边上,住着成千上万个考生,眼巴巴地想进去,有几个能如愿呢?考了三四年的比比皆是,一个个考得失魂落魄,都快要神经了!”

“这样做值得吗?”

“值不值?谁知道呢?放弃了,就说明不值。坚持着,一切都值得。能连着考三四年,那说明是真心热爱这一行。”

“可热爱,就一定能成功吗?”

“成功是个屁,可不成功呢,连屁都不是。”陈澜不胜酒力,一罐下去,已有些醉意了,心头的酸楚,尽情地释放出来了。但她又从包里抽出一罐。两个人就坐在江堤上,拿着江上清风和各自的伤心事做下酒菜,不知不觉间,又喝下了几罐。

楚当当的舌头不灵活了,感觉身体周围有了一道屏障,夜晚的嘈杂声都阻隔在外面。她把上半身靠在陈澜的身上。

“姐,你,你说我,是学画的料吗?”

“谁说你不是?和尚吗?他懂个屁!我就觉得你的画个性十足,不知为什么,里面有一股子精神气。哼,就怪那和尚有眼无珠。不过,也难说,和尚最知道考试是怎么回事了。考试不要个性,要的是标准答案。你以为那些人来参加培训班,是真想学画吗?不,他们要的应付考试的本领。把人像、色彩什么的,弄熟几幅画,考场里原原本本画出来,就能得高分。我去年也想画点个性,花了不少时间构思,可人家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就画好了,就留我一个在考场里,灰头土脸的,最后还是没考好。”

楚当当摇着头说:“到哪儿都逃不开应试。我就觉得,这几天的画,还不如我以前的涂鸦呢。那时候还能表达点内心的真实想法。”

“谁说不是呢?”

陈澜接着酒意,又说起自己的故事来。

她父母都是商人,满脑子是精明的算盘,也肯为她的教育花钱,让她读贵族学校,希望她广织人脉,以后学经济,或是管理,以便继承父业。

可她却偏不,初三时喜欢夏达的漫画,自此迷上绘画,从漫画到水彩,继而热爱油画,假期里时常在美术馆里流连,决意要考中国美院。高二时就来到转塘,开始了枯燥的训练。

因为家境宽裕,她娇生惯养,喜好新奇事物,难免会对日复一日的铅笔素描产生抵触情绪。她向来沉醉在时尚圈里,很懂得打扮,加上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被同学撺掇着去参加模特大赛。她一时兴起,就报名参加,居然一举得了个最佳体态奖,大大出了回风头。许多广告商竞相而来,请她去做模特。她毕竟是少女心境,喜欢热闹,就拍了一些广告,平生第一次挣了钱,就呼朋唤友,泡酒吧,逛商场,挥霍无度。这样一来,自然心浮气躁,哪有心思坐冷板凳?结果当然是名落孙山。

同学劝慰她:“你都明星了,搔首弄姿一下,就日进斗金,干嘛这么苦逼地考美院?”

同学的“搔首弄姿”四个字,深深刺伤了她的自尊。

“你才搔首弄姿,你们全家都搔首弄姿!”

她脸皮发烫,却又不可否认,自己拍广告时,的确是按要求如此作态。可她将以此为生吗?人家瞧中的还不是她的青春姿容?等到容颜衰老了,还会有人来问津吗?到那时,她除了拂镜自怜,又能做什么?

考试之后,她在家里自我禁闭,推掉了所有邀约,等夏天过去,她已洗心革面,又背上了画架,来到转塘。这一回,她素面朝天,平常只穿最朴素的牛仔衣裙,脑后扎一条素净的马尾辫,一心一意地绘画。可是,练到头晕脑胀而没有进步的时候,她也会自我怀疑:我这是做什么?

此刻她借着酒意,对楚当当说:“你说,我这是图什么呀?在女人最美丽的时刻,不在镜头前绽放,却在画架前苦熬着,像个尼姑一样伴着青灯古佛,图个什么呀?”

“我们就是有病!”

“没错!”陈澜大声说,“我们就是一些可怜的理想主义者,漂泊在理想的门槛之外,像一群孤魂野鬼,等着去投胎。哈哈哈——”

“你们还真是孤魂野鬼,这么晚了都不回去。”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们扭头看去,只见来人长衣飘摆,却是端木宇。他是指导老师,也兼着班主任,负责大家安全,巡查宿舍时,发现两人不在,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才四处寻找,听到陈澜的声音,就循声找来。

“怎么?喝酒也不叫我?”

陈澜见了他,不由分说,也塞给他一罐啤酒。端木宇找到了她们,发现安然无恙,也放了心,就接过啤酒。

“陈澜,我还以为你又偷逃出去,参加什么模特大赛了。”

“我人老珠黄,不去了。”

“那楚当当呢,怎么也来喝闷酒?”

“还不是因为你,摧残人家幼小心灵。”

“我怎么摧残了?”

“你说她完全没有基础啊。”

“哈,就这么点心理素质,还想考美院,搞美术?不过早点卷起铺盖回家吧。”

“你看你又来了,多打击人了。还不快点鼓励鼓励?”

“可我只会打击,不会鼓励啊。”

“那你说说你的血泪史,怎么从一个大才子沦落到怪胎,让我们也有点思想准备。”

听到这里,端木宇的脸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吞着苦药,费了老大劲才咽下去,脸上恢复平静,又灌进一口啤酒。

“我那点小故事,你们不都知道吗?”

“百听不厌啊,况且,当当小妹妹可没听过。”

“好,哥哥我就牺牲自己,给你们上上课!”

他的双肘抵着栏杆,身体前倾,看着浩浩江水,眼睛里闪烁着对岸的灯光。

对于美术,端木宇有极好的家庭教育,父亲擅长水墨画,所以给他启蒙得很早。他早慧外加勤勉,小学里就崭露头角,后来顺利考进美院,画了一批仕女图,功力不逊色于其老师,获得全国大学生油画大奖,至此名声在外。他本可凭借这项技艺在画坛站稳脚跟。可是,他觉得技法陈旧,很难出新,于是特意换了画风,从写实走向写意,希望以浓烈的色彩、怪异的构图来直观地打动人心。

“可一种技法用久了,就很难改变,为此我很苦恼。那天刚好来了一个朋友,他是写诗的,擅长写轻灵飘逸的诗,但总觉得没力度,又很难改变。所以,他的做法是,暂时不写,等以往的笔法忘记了,让天赋自由,重新找到新的笔法,等待灵感到来,再以全新的姿态去写。他还念了几句奥登的诗予以证明。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几句诗,‘他经过了十年的沉默,工作而等待/直到缪佐显出了全部魄力/一举而让什么都有了交代。’诗里说的是德语诗人里尔克,他曾沉默了十年,终于在瑞士缪佐的古堡获得灵感,写完了名诗《杜伊诺哀歌》和《致奥菲士十四行诗集》。”

楚当当不由地问:“那你也停笔了?”

“是啊,”端木宇叹了口气说,“一停就是两年,等我再拿起画笔,发现无比生疏。原先的技法退步了,而灵感更是与我绝缘。这时我才知道,其实技法要想进步,绝对不能停笔,也不能等待灵感,而是要在原有的基础上,不断尝试,渐渐生长出新的枝叶。”

“那你后来是怎么做的呢?”她生怕听到一个学艺不成,中途放弃的故事。

端木宇停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径说下去:

“其实根本没有灵感,只有努力。也没有天赋,只有不断练习。一种笔法用久了,习惯了,就要警惕,要慢慢地换上新的方式,走出‘舒适区’,虽然一开始会不舒服,不如原来的笔法行云流水,但只有这样,才会进步!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好像没有进步,但我知道,静水流深,过些时日,就会让人刮目相看了。”

楚当当陷入沉思。她以前画画总是率性为之,逐渐也形成了风格,并且习以为常,所以正经地画素描,她总觉得不适应。或许,这种不适应,说明她走出了舒适区,乃是进步的前兆呢。

她逐渐欣喜起来,对着江边的端木宇微微一笑,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或许是出于酒意,想要拥抱他一下。一念及此,她的脸陡然就红了。当然,夜很深,路灯很暗,所以谁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