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座的各位,可能有人从未真正体察过贫民的艰苦生活。你们或许只在某部名着中读到过一贫如洗者的不幸,或者是某位颇具天赋的演员表演出的恐怖画面曾经震撼你的心灵。
假如,就在那样的时刻,有一个声音对你喊道:“去看看那些最贫穷困苦的家庭吧。因为在那苦难和恐怖之中,幸福、整洁、和平的绿洲正在迅速生长。穷人将会有属于自己的理想家园。在贫穷笼罩、恶行肆虐的居住区,一项道德救赎工作正在展开。人们的灵魂将获得自由,不再沉湎于罪恶,也将告别无知。小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家’。新的一代正向着新时代前进,届时人们早已将苦难连根拔除,不必为它而唉声叹气。他们将迎来的时代,罪恶与不幸的黑暗深渊将成为过去,在活着的人中早已毫无踪迹。”
我们将经历多大的情感转变呀!“东方三圣”正在梦谕和星光的指引下赶往伯利恒呢!而我们又该如何加快步伐?
打个比方,以便你们可以理解这间简陋的屋子的伟大意义和美妙之处。
它就像母亲为了孩子的幸福,亲手把家划分出来的一个角落,给孩子们享用。这是建立在圣洛伦佐粗陋的居住区中的第二所“儿童之家”。
圣洛伦佐地区“声名远播”,是因为城里的每一家报纸上都充斥着该地区天天发生的犯罪事件的报道。但还有很多人不熟悉我们这座城市这一区域的起源。
政府原本未曾计划在这里修建住宅区。而圣洛伦佐的确不是像样的住所,它是穷人区。这里居住着收入低下、不时失业的工人,而他们正是这座没有制造业的城市中最普通的一类人。这里也是犯罪人员判刑后度过管制期的家园。他们就这样混杂地住在一起。
圣洛伦佐地区形成于1884—1888年的建筑热时期。这些新建筑既没有社会的规划指导,也没有卫生标准要求。修建的目标只是一平方米一平方米地垒起墙壁。建筑面积越广,银行和公司的获利就越多,他们完全不顾及将来的灾难性后果。既然房屋不可能归建造者所有,没有人会自觉地对所修建的建筑物的稳定性负起责任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1888—1890年,当暴风雨袭来时,建筑物变形就不可避免了,这些损坏的房屋长期无人居住。然后,随着住房需求的日益增长,这些房子的住户越来越多。现在,仍然是这些房屋所有者的不幸的投机商,不能、也不愿意给已经损失的资产追加资金。因此,那些建造时就全然不顾卫生法规定的房子,在短期租户住过之后,形貌变得更加糟糕,现在变成了城市里最贫困阶层的容身处。然而,这些公寓房全都是五居室、六居室甚至七居室一套的大房子。房子的租金相对面积而言是相当低的,但是对于一户人家来说,整套房子的租金却还是太高了。这就滋生了转租和高利贷,最终导致的是群居、杂居和道德败坏。
走进房间的人只能见到一片漆黑。即便是大白天,也看不清屋里的细节。
当我们谈到社会问题时,有多少次是含糊其辞地用我们的想象去补充细节,而不是通过亲身调查情况、运用智慧去判断呢?对很多人来说,当家仅仅意味着扔在某个黑漆漆的茅屋里的一团秸秆和草褥时,我们却在热烈地讨论学生在家学习的问题。我们想要建立穷人可以借书回家阅读的流动图书馆。我们计划送书给这些人,形成他们的内部图书馆。在这些书的影响下,他们将会获得更高的生活水平。我们希望通过这些铅字,给穷人卫生、道德、文化教育,我们发现自己对他们最迫切的需求其实一无所知。因为他们中很多人家里连读书的台灯都没有。底层人民更关心的是生存问题,而不是教育问题。
谈到在这些地方出生的孩子,我们甚至必须改变习惯的表达方式,因为他们没有“第一眼便见到阳光”,他们来到的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孩子们在过度拥挤的人群的包围下,在那有毒的阴影中长大。这些孩子身上只有污秽,因为住房的供水系统原是按照3~4人的使用量设计的,现在却要供给20或30人,水连用来喝都不够!
“家”这个词对我们来说有着诗意的概念。它原本是隔离尘世纷扰的殿堂,满溢着亲人之间独有的温情。背离这个涵义的,是很多人“上无片瓦”
的现状,只有残破的墙壁,最亲密的生活行为就暴露在公众面前。这里没有隐私,没有羞怯,没有礼仪;这里甚至没有光线、空气和水!在这里介绍我们的理念仿佛是种残酷的嘲讽。“家”对民众教育的重要意义,就好比家具伴随着家庭,家庭是社会结构唯一的坚实基础。
因为住所条件的恶劣,这些人觉得以街道为家也是合理、健康的,街道便成为他们子女常见的永久住所。然而,这些街道每隔不久就会成为凶杀、争吵、不可思议的污秽场所。
这种极其残忍的景象可能就发生在这个国际大都市、“文明和艺术之都”
的门口,这都源于过去几百年闻所未闻的一个新现象,叫作“贫富隔离”。
在中世纪,麻风病人需要隔离,天主教徒要把希伯来人隔离在犹太人区,但从没人认为贫穷如此危险、罪大恶极,而必须隔离。穷人的家就散落在富户之中。迄今为止,贫富之间的对比仍是文学作品中司空见惯的内容。当我还在上学的时候,老师们为了道德教育的需要,常常用善良的公主帮助邻家农舍里的穷人,或者是高门大户的好孩子给隔壁阁楼里生病的女人送食物的故事来做演示。今天,这些都像神话故事一样,是虚构的。穷人不能再从幸运的邻居那里学到礼仪和教养,也无法再奢望在自己极其需要时能从富人那里得到帮助。我们把穷人驱赶到一起,远离我们,看着他们居无定所,让他们在被抛弃的绝望中相互学习残忍与邪恶。
任何有社会良知的人,必须认识到我们这样做是在人为地制造病态的社区,给城市带来极度危险,而想要根据美学和贵族化的理想,把一切变得漂亮、华丽。这一理念本身就已经赤裸裸地表明了什么是丑陋和病态。
当我第一次穿过这些街道的时候——通常人们死后才来这里(罗马的墓地就在圣洛伦佐)——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劫后余生的城市。
看起来像是,不久前挣扎的阴影依然压迫着这些不幸的人。他们苍白的脸上分明写着恐惧,在静寂的街道中从我身边经过。这种沉静似乎表明一个社会中断了、破裂了。没有马车,甚至没有无处不在的小贩的叫卖声,也没有盼着能讨得几分钱的手风琴演奏者。在典型的贫民区,连这些都没有进到这里来打破这悲伤而沉重的沉寂。
看到这些街道上深坑遍布、门槛破旧不堪,我们几乎可以判定,是一场巨大的洪灾卷走了土石;但是看看四周剥落得光秃秃的房子、破损的墙壁,又让我们觉得应该是一场地震袭击了这个地区。
接着,再凑近些,我们看到这个人口稠密的街区竟然没有一家商店,除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酒馆。我们意识到令这些人痛苦的灾难是贫困与恶习。
这种不幸而危险的状态刺痛了许多人的心灵。他们的良知被唤醒了,开始在那些穷人中承担起乐善好施的工作。几乎可以说,每一种苦难都会激发一种特殊的救助。所有的办法我们都尝试过:从挨家挨户宣传卫生条例,到建立托儿所、“儿童之家”和医务所,但结果如何呢?这些仁慈的行为似乎不止是表达悲痛;它是将怜悯转化为行动。因为没有后续收入和缺乏组织,这种形式的慈善益处有限,只能让少数人受益。然而,抵制大规模流行的危险的恶行,需要针对整个社区开展广泛、全面的救赎指导工作。
罗马优质建筑协会采取的策略是购得城市住宅并加以改造,优化居住条件,并且用具体的方法去管理这些住宅。协会获得的第一处房产就在圣洛伦佐地区。在改造建筑物的同时,他们也采取措施来改善居民的卫生和道德状况。
一个大的改进就是把原来的大房子改造成小公寓,每个家庭都能有独立的房间。
这个项目的目标是为住户提供整洁、通风、向阳的家园。但是,这些好处不是免费享用的。住户必须支付“关心税”和“爱心税”;令房屋保持良好状态的租户,将得到年度奖励。这意味着所有的租户都必须参与到实用卫生学的激烈战斗中来。这些房屋保持着完好的状态,就像城市里光亮的大理石庙宇、流传下来的古代遗迹。我们今天所处的建筑已经在住户的单独维护下保持了两年,修缮工作完全交给了他们。但是若论整洁与清新程度,我们自己的房间也很少有能与这些穷人的家相媲美的。
该实验成效显着。人们出于对家务、对整洁的热爱,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的到来,更重要的是,希望美化家园。于是,协会帮着大家在庭院和墙壁的四周种上了植被和树木来美化小区。
整个小区也由此滋生了一种全新的自豪感:这是居民因为全心护理建筑,从而进入了更高、更文明的生活水平所产生的自豪感。居民不仅学会了如何生活,而且学会了如何尊重他人。
家居环境的改观带来了个人自身的提高。
协会给每一套居室都装上了浴室,浴室里还供应冷热水。人们还可以在庭院的水池中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