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十多年的时间,只是眨巴眼的功夫。金雪梅的生活平和而充实,从家庭方面说,有了对欢蹦乱跳的儿女,又有个贴心贴意的丈夫,海两边的四位老人健健康康,好时光,好日子,好心情,亮晶晶的火苗儿一窜一窜的,抚平了景福宫前留下的伤痕,脑海里那抹浸着酸泪情仇的记忆早已飞到爪哇国去了。孰料,今天贞淑的突然出现,又勾起了金雪梅心底里的隐隐伤痛。
回家时的车子里,金雪梅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不说一句话。
刘永焕没有察觉她的情绪,他一边驾车,一边兴奋地说:“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了?啊呀,你肯定记得,就是在B城请我们吃饭的那个……那顿饭吃的,啊呀!我不信你想不起来,叫英浩吗!个子比我矮一截,带个翻译去了我的办公室。”
“不!请我们吃饭的人叫朴桂东,中等个子,黝黑的国子脸。你说的那个英浩,也是我的同学哩,他来台湾啦?乖乖!你应该请他吃一餐才是。”金雪梅转过头惊异地看着刘永焕的脸。
“是吗?这个英浩也是我的情敌吧,这你该比我明白。”刘永焕的脸上荡漾着得意者的微笑。
“是不是情敌有那么重要吗?你是最终的胜利者呀,男人吗,大度点才是,你说对么?”
“是哩,我开个玩笑,何必当真,这人啊!不能总是生活在记忆里,那都是和自己过不去。不过他来拿我的货,每片水晶石想压我一佰新台币,哼!生意场上我们还没分出高低呢!”刘永焕腮帮上的肉疙瘩抽搐了几下,似有一股冷气轻轻地掠过那清瘦的面庞。
第二天,贞淑又扭着屁股来了,人没进门,脸儿就笑成朵花似的,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系着红丝绳的亮莹莹的小玩意儿。用手扯着,故意让它丢丢荡荡地悬在半空里,诡秘地对金雪梅说:“识识这信物不,这是谁的东西?”
金雪梅蓦然睁大了眼睛,惊奇地说:“龙玉佩?这是我的,还给我,这信物怎么能落……”
贞淑唰地把玉佩收回手里,马上藏到屁股后面,说:“这不可能,这东西在我手里好几年,是我从我小姑子包里偷出来的,就是你的嫂子英姬,她从朴桂东那儿弄来的,她曾经戴过好长时间,想正里八经的取代你,净她妈的妄想,富家小姐咋的,整天爱爱爱的,爱谁去?如今爱进了英格教堂。朴桂东的眼皮根本不夹她,戴这信物有啥用,戴这信物朴桂东就会稀罕她?心里有啥才有啥,烧火棍一头热,那是枉自多情。嘻嘻,谁也不如我逍遥自在。”贞淑又自个儿找个椅子坐下,掏出一支烟,把烟屁股在白色烟盒上嗒嗒地撞了几下,“我知道这龙佩是你的,是和朴桂东定娃娃亲时的信物,今儿还给你也可以,不过吗,我可有个小条件。”
“请给我一支烟,好多年没抽韩国烟了。”金雪梅说着伸出了两根细手指。
贞淑赶紧抽出一支烟,插在金雪梅嘴皮上,又殷勤地给她点着了火,说:“这还差不多,你别再斜眼瞄着我,我不是故意流坏水的女人,今儿我是热脸贴上了你的冷屁股,毕竟咱们同学一场吗,谁身上还没点毛病!漂洋过海的来你这儿趟,昨天你真下得去,一膀子把我扛出了门。其实我不该和你讲条件,没办法啊,你家先生不开面,这批货他不落落价,我这趟生意就白跑啦,没点赚头,谁干赔本的买卖?”
金雪梅听罢,猛地吐出一口烟雾。烟雾里,她悄悄地正过了脸,看了看贞淑那付可怜巴巴的样子,眉目间有些温和的表情。心里猛地一抖擞,想起刘永焕昨天在车子里说的事,问道:你和英浩还在一起吗?
“真没劲,你提他干什么,我是他明媚正娶的,既然凑到了一起,我能甩了他,还是他能甩了我,凑合着过呗。嘿!当年他没命地追你,那个疯狂劲儿,可气死我啦!割腕子、送票子、打架、还让我把两个女同学……”贞淑见快说漏了嘴,急忙抬手捂了下口,“亏了你这人有心机,一下子转学没了影儿,这小子才无奈地娶了我。你是不是把英浩这个人忘了?我们俩一起来的,他在隔壁正和你家先生谈着,还有翻译呢,帮帮忙吧,这么远来趟台北,蛮辛苦的。”贞淑几乎是哀求着说。
早年间,青春男女那些龌龊往事,不堪回首,倒是眼前这个乱嚼舌头的女人,让金雪梅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这个女人,啥事儿她都能插一腿,啥人她都能粘乎上。在女人堆里,贞淑算不上漂亮的那种,只是身段匀称些而已,再加上注重修饰自己,所以觉得有些风姿绰约。她的目光像海子一样平和而多情,不紧不慢地注视着眼前的景物,从那不紧不慢中能看到一些亮晶晶的东西,那东西令金雪梅有些质疑:具有这样目光的女人,应该安份贤惠才是。可是她却长了那么多花花肠子,缠倒了许许多多的男生?又伙同英浩肆无忌旦地破坏她和朴桂东的感情,尽管这可能是猜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别看贞淑一副快言快语喜形于色的样子,但金雪梅发现,她闪动的目光里似乎弥漫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雾霾,虽然这是一种淡淡的感觉,这感觉又是来之于潜意识里,但金雪梅坚信自己的判断。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怜悯贞淑的情愫,一个用姿色和肉体迷倒男生却不收取一点钱物的女人,如今为了生计,和英浩跨洋过海的,这已经不容易了。金雪梅心里有了些许的同情和怜悯感,应该帮帮这个女人。于是,金雪梅站起来,说:“你在这儿坐着,我找永焕说去。”
“你等等,这玉佩还给你,刚才我说的那些屁话,别当真!”贞淑双手捧着龙玉佩追了上去。
金雪梅猛地停下步子,定睛看着那枚晶莹剔透的心形玉佩和镌刻在上面的那条栩栩如生的龙,心里似觉疼楚又似觉亲切,然而脑子里更多的却是忘却,忘却的东西就忘却了,金银可以沉埋,男女情感上的旧事也可以沉埋的。她又很快地收回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说:“疼过的东西不会再那么疼了,死去的东西也不会活过来,这玉佩对我已经没有意义。”
“大傻瓜,你还蒙在鼓里,我实话告诉你,朴桂东还是个纯男儿身,当今天下的怨大头,那天晚上他根本没和两个女生办那事,是有人花钱搞的假现场,目的就是破坏朴桂东和你……还有……他和英姬也没干那事哩!”
金雪梅顿时傻眼了,愤懑怨恨像一团棉花似地塞住了胸口,一句话说不出来。
贞淑见她脸色蜡黄,用手捋着她的胸口,道:看我这乌鸦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把这些陈芝麻乱谷子叨叨出来干什么,雪梅,你快消消气。
“那些****的照片,肯定是英浩干的,只有他能干出这种事来。”金雪梅斩钉截铁地说。
贞淑摇着双手,急急地说:“你怨枉人哩,我也知道英浩不是只好鸟,但这事可不是他干的,你别着急,以后我会全部告诉你的。”说着把龙佩塞给了金雪梅。
金雪梅哪会接这信物,把龙佩还给了贞淑,道:你不必告诉我哪个坏人,我也不想知道是谁,老天爷知道就行了。
贞淑再也没回话,把龙佩搁到桌子上,转身匆匆地走了。
6 都是金钱惹的祸
俗话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有了朋友,才能赚得利益,没有利益,何以交得朋友。
贞淑英浩和雪梅永焕两对夫妇,就说明了这个问题。贞淑英浩腿儿勤溜,一会儿日本一会儿香港地飞,眨眼功夫又来了台湾,来台湾时必来刘永焕的公司,临走时提一批货。当时的国际市场上,电子产品又热了起来,尤其日本国需求的多。刘永焕的电子产品旺销起来,刘永焕赚了钱,英浩也赚了钱。一来二往的多了,两家的感情自然就深了,过去那些疙疙瘩瘩的事也淡忘了许多,谁不喜欢轻松和融洽,老生活在纠结里,多累心啊,人生多向前看,而且看的远些为好,人生的景致大多在远处。金雪梅想这样做,可往往不遂愿。
这天,英浩和贞淑又来进货,这批货准备发给B城的瑞祥电子传动公司。
刘永焕愣了一下,问道:那是你妹夫的公司吧,桂东君来我这儿进过货的。我岳父母又认了他做儿子,论讲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
“哎哟!永焕君,朴桂东是我妹夫不假,可是这个人身上没人情味,我妹妹早就和他离了,婚姻死蔫蔫的,凑合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他也从来没认过我这个舅子哥,俺俩打小就是对头哩。咱们都是生意人,生意场上当然讲亲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谁的钱好赚赚谁的,我把货价稍微压低点送给他,他还挺高兴的,也不会再亲自来台湾,再说了,你们俩见了面也尴尬呀,毕竟是夺妻之恨哪,想想那个情景,我的心都受不了。”
刘永焕摇了摇头,道:不!英社长言重了,我和桂东君有过一次短暂接触,他是我最佩服的韩国男人,我有个问题不明白,你和桂东君不合辙,怎么和他见面谈生意呢?
说话间,贞淑从门外一步闯了进来,英浩朝她呶了下嘴巴,说:“有这个人呢,我的内当家,她和朴桂东走动的多,送货呀结算款呀,都是她的事,我是甩手社长。”
“你俩珠联璧合呀!”刘永焕说着,拉了把椅子给贞淑。刘永焕是个大咧咧的人,大咧咧人看人不看内心,外面光滑就行。他知道英浩和朴桂东割过腕子,为了金雪梅,两人唇枪舌剑明争暗斗了许多年,这是金雪梅告诉他的,可刘永焕认为,英浩这人够朋友,谈生意爽快,做人也直率,心里还可怜着英浩,尤其他家老爷子霸道,旗下那么多公司,不让英浩沾边,害得他天南海北地跑,真是辛劳死了。比起英浩来,自己倒幸运的多了,刘远放手让他管理公司。和英洁交往算是个缘份,往往产品刚有点积压,英浩夫妇就提着款来了,人气旺了,公司经营状况自然好。
贞淑鼻子眼往一起挤了下,说:“什么珠呀璧的,都是为了钱呗!”
刘永焕站起来,笑眯眯的一付面相,摆了下手,说:“雪梅和我说过,你们既是同学,又是亲戚,我想今晚请你俩吃顿饭,弥补一下过去对你们不太周到的地方。”
贞淑呼地站起身子,道:永焕君,你早该出点血啦,这才像个大生意人的样子。我叫雪梅去,今晚上咱们不醉不休!
7 猫还有不稀罕腥味的
台北的夜,雾霭缭绕,温润恬静。
黄月亮酒店的霓虹灯朦朦胧胧,不经意间就把人揉入亦梦亦幻的意境中。大厅里,一首《回家》的萨克斯管曲,一会儿高亢辽远,一会儿又悄然遁入深邃的夜空里去。金雪梅见三人喝的神魂颠倒,心里有些不爽,人生也许有时真的无耐,不醉倒过几回,好像不会体味到飘飘欲仙的感觉。论酒量,金雪梅是有的,却只饮了少许,因了眼前的几个妖孽般的人(包括一个翻译),还有哽哽咽咽时断时续令人断肠的那支曲子,一会儿绕上了眉稍,一会儿又撩拨着心尖儿,她的嘴里丝丝拉拉地品咂着,是的,遥远的大海那边,故国的爸爸妈妈,此刻他们怎么样呢。
英浩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金雪梅面前敬酒,金雪梅竟慌乱地端起了茶杯。英浩醉眼朦胧地看了看金雪梅,又看了看刘永焕,用手指点着金雪梅的脸,唔唔啦啦地说:“你读高中……时蛮漂亮的,全校的一朵花,我看见了……你就就晕,我用钱买过你,还为你割过腕子,你是朵带刺的玫瑰,扎的我好疼啊,嘻嘻!
金雪梅站起身子,冷冷地回道:英浩君,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酒过量,话可不要无度,请自尊些。
英浩根本没听见金雪梅的话,身子又踉跄了一下,满嘴喷着酒气,说:“我……我没醉,雪梅,你现在不行啦!女人哪,生了孩子,这朵花儿就开始凋谢,听说你一下子生了两个,你……看你的眼角添皱纹了,这儿有眼袋了。”英浩用手指点着自己的眼睛下面,然后向刘永焕一扬手,“看人家永焕君,多年轻英俊,满台北也难见这样的帅男子。”说着又翘起了一根大拇指。
这是酒后话,也不能说有什么恶意。但金雪梅的心却猛的一震,不由地抬手摸了摸脸,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容颜上和刘永焕有了差距,这是她根本想不到的。
英浩的话,都被原汁原味地翻译了,刘永焕张着大嘴认真地听着,特别是听见赞美自己的几句话,他的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红光灼灼,晃着脑袋,笑嘻嘻地对大家说:“这样说,雪梅已经是我的老姐姐啦,你们不知道,她大我三岁呀!”刘永焕说着,竖起了三根长手指,“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咋没有丁点抱金砖的感觉呢,看来她已经配不上我啦,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小……哈哈!”
英浩一个高跳了起来,喊道:应该,应该找个小的,哥们!这阵不乐啥时乐,再住十年狗皮货。
金雪梅的心尖又震颤了一下,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刘永焕。
刘永焕乐颠颠地抚了把浓浓的头发,道:你这话可让我开了窍,这十多年来,守着这么个老女……猛地看见金雪梅愠怒的大眼睛,刘永焕嘴里卟地伸出了一根长舌头。
贞淑也兴奋起来,走到刘永焕面前,大咧咧地把柔软的乳房挤在刘永焕的肩头上,瞪大了双眼说:“找个小的,一定要是处女,什么叫处女呢,没开过苞的那种,那个感觉啊,你们做男人的还不晓得那个滋味,乖乖哩,不爽死啦!被别人搞过的烂货咱不能干,你别看英浩那个小样儿,人家当年可风光哩,上高中时就搞,像条公狗撒尿似的,走到哪儿搞到哪儿,他搞的女人百八十个有吧,英浩是不是有这个数?”说完后,向英浩呶了下嘴巴。
英浩的眼睛挤成两道缝儿,故意不回贞淑的话,脸上却荡漾着一股雄性的男子汉气概。
刘永焕哇地吐出半根舌头,瞪着一双绿色的眼睛,惊的像在听一部天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