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迅和裴薇是高中时代的校园红人,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格外受人关注。当初他们宣布正式交往是大消息,现在他们分手也变成爆炸性新闻。所有现代化信息交流媒介的优越性,在这一刻得到最充分的展现。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他们两人的分手始末便演绎出各种各样的版本,在高中同学圈里广泛流传。
有人说看见裴薇专程南下,试图挽回这段曾经人人称羡的感情,两个人在校园里大吵一架后,以顾迅掉头走人,裴薇泪奔而告终;也有人说万念俱灰的裴薇踏上北上回校的火车时,顾迅在最后一刻跑到火车站,两人在人流涌动的站前广场擦身而过,谁也没看见谁;还有人说,顾迅从此一蹶不振,抽烟喝酒逃课,颓废至极,完全不复当年高中校草的阳光向上形象。
有时候,我想青青悠悠一定是开了天眼的半仙,准得吓死人。正如她们所预言的,顾迅摔在爱情道路上,果真身体力行地贯彻了蜡笔小新的那句名言——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趴着。
另外还有致命的一点也被悠悠言中了,我这个傻瓜不由自主地心疼顾迅,替他感到惋惜。在我的理解里,他的人生理所当然要辉煌灿烂,不该如此消沉晦暗。否则那就不是顾迅,不是我曾经暗恋的那个人。可惋惜归惋惜,我又实在无能为力,不敢再给他打电话,安慰人的话谁都会说,也不差我一个。
难得繁忙程度堪比总统的段悠悠请我和段贝山吃饭,坐在清静的“君子嬉皮”里,我虽心事重重,仍必须硬装活泼开朗,省得被精明透顶的段悠悠瞧出破绽。一字以记之,累!
圣诞将至,酒吧也应景地贴了许多装饰彩画,白色的雪花,红色的袜子,绿色的圣诞树,它们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和晏弋认识也有大半年了。
场中小舞台忽然传来悠扬的音乐声,我循声望去,想不到拨弄吉他的是花栗鼠。他盘腿席地而坐,应该是随手借了身旁驻唱歌手的吉他来弹。我不通乐器,只觉得他指法娴熟,仿佛很随意自在就弹出一段动听的曲调,不由得称赞:“花栗鼠好厉害啊!”
“哼,从良的浪子嘛。以前最擅长玩这套,吸引那些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段悠悠单手托着下巴,不屑一顾地说。可她投向花栗鼠的目光里盈满恋慕之情,浓得都快凝结成一颗颗爱心,射过去了。
“咳咳,成语教学时间。”我捅捅只顾吃薯片的段贝山的胳膊,正色道,“段悠悠现在这样,叫作‘口是心非’。”
他头也不抬,不给面子地说:“这个成语我早就明白了,我也体会过。青青每次拒绝我,我都认为她是‘口是心非’。”
“段贝山,”段悠悠才不在乎我的调侃,侧首问,“我姐圣诞假期回来吗?”
他闻言,登时对薯片失去兴趣,往桌上一扔,绿眼睛里全是苦楚:“你教我要冷处理我们的关系,在她不联系我之前,绝不主动和她联系。现在,我可能临死那天也等不到她联系我了!我也想知道,她回不回来。”
段悠悠毫不同情地看看他,看看我,说:“怪不得你们能做朋友,傻到一块了。麻烦你变通一点,我姐不联系你,你就往死里等啊。来,拿我手机打给她,正好问问她考试如何,回不回来。”
段贝山感激涕零地接过手机,蹿出卡座。我和段悠悠笑着目送他背影消失洗手间方向,又转回头继续欣赏花栗鼠弹吉他。仿佛不经意间,段悠悠目不斜视地开了口:“听说,顾迅和裴薇分手了。”
毕业后,段悠悠从来不混高中圈子。消息能传到她耳朵里,可见这件事闹得有多大。她突然提起来,出乎我意料,不知该怎么接话。片刻她慢慢转过头,眼神犀利像X光:“夏夏,你什么时候肚子里藏过事儿?稍微有点事儿都得写在脸上,瞒不住人的。”
“有那么明显啊!”我摸摸脸,甘愿被她拆穿,双手合十朝她一拜,“悠悠半仙,你掐指一算,算出我在郁闷什么了吗?”
“我算不出你在郁闷什么,但我猜,他们分手应该是裴薇的问题,和你也有点关系。”
太准了!我想为她起立鼓掌,好奇追问:“你怎么猜到的?”
她不做思考,张口道:“据说顾迅来之前,在同学里问过有没有什么给女友生日惊喜的好建议。他来之后找你帮忙,想必你是这个生日惊喜里一道不可缺少的环节。他再回去,就传出两人分手的消息,后来裴薇还去特意去找过他。照这么想下来,问题肯定是出在裴薇生日当天,顾迅可能不小心发现什么裴薇不愿他发现的事,你这个倒霉鬼又刚巧在场。而且我猜,裴薇也已经知道你暗恋过顾迅了。”
段悠悠忽悠国际友人太屈才了,她应该去当侦探破案追凶。一条条推理分析下来,我听得目瞪口呆,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像小粉丝一样向她靠拢,顶礼膜拜:“偶像,你快教教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八个字。”她故弄玄虚般将手指一根根竖起来,“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我明白,我不该多管闲事。”迷茫地摇摇头,我叹出好大一口气,“可是,我总觉得他们没到必须走到分手这一步,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帮帮他们。”
“你明白个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瞪,火爆剽悍十足,痛骂道,“我和我姐都跟你说过,你最大的缺点是看不穿,一根筋钻到死。你都不喜欢顾迅了,他分不分手,该不该分,关你屁事!”
“不喜欢他,难道不能把他当朋友吗?”我也急了,不由提高音量,“我当时在场看得一清二楚,裴薇没有错到不可原谅的地步。顾迅现在这个萎靡不振的样子,也是因为他还喜欢裴薇。如果我能做点什么,为什么不做呢?”
“你以为你月老在世啊,栓栓红线就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人要懂得量力而行,你只是暗恋过顾迅,然后倒霉撞见他们分手,一没偷二没抢,干吗弄得好像非要向他们赎罪?”
“段悠悠,当初你跪在校长室门口,我也想替你下跪,更想去宰了那个懦弱的富二代。你觉得我是因为想赎罪吗?不是,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有困难,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也许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把顾迅和你相提并论,但是我真的不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我喜欢他的时候,他那么阳光,那么耀眼。我当然希望他能一直保持那样完美的形象。不是赎罪,不是自责,仅仅是像朋友一样,希望他一切都好,能帮就帮,不可以吗?”
“笨蛋,你哭什么!”段悠悠伸手用力擦我的脸,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她一把抱住我,声音也哽咽了,“夏夏,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愿看到你受伤。可我忘了,你不是我,你的善良特别纯粹,也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我不强迫你接受我的建议,但是要保护好自己,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趴在她肩膀上使劲点头,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泛滥了。
“你们在干什么?演电影吗?”
我和段悠悠同时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段贝山用手比成电影镜头反复拉近推远,嘴里还自以为艺术地叹道,唯美唯美。花栗鼠站在他旁边,面对垂泪的心爱女友,竟然面带厉色,霸道地拉起她走去酒吧无人的角落。
高手谈恋爱真是不一般,不走寻常路,非我等俗人所能理解。
段贝山坐到我身边,抽出张面巾纸递给我,分享小秘密似的悄声说:“我听青青讲过,她妹妹是super woman,最讨厌掉眼泪。你是用什么办法让悠悠哭的?”
见他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我破涕为笑,擦着眼泪说:“恭喜你,段贝山。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她们姐妹的事,青青一般不爱讲,除非是很亲近的朋友。由此证明,你在青青心目中有一定分量。”
“真的吗?”他抖一抖上半身,好像在掂量自己到底有多重,随后点着头满意地低喃,“嗯,我也认为自己有一定分量。”
他自我心理建设做得很到位,我放心地问:“请问有分量的你,得到青青的答复了吗?她圣诞节回不回来?”
“我差点又上你们的当!”他把悠悠手机往桌上一扣,满口怨念,“那边是半夜,我打过去,青青又要骂我。”
“那你干吗去了,现在才过来?”
“华老师不让我过来,说让你们单独聊完。”
浪子回头金不换,花栗鼠是个体贴细致的好男人。我不禁朝有他们的角落望去,发现人都不在。正纳闷,段悠悠的手机响了,我随手拿起来看,一个陌生号码。她公务繁忙不能耽误,我刚想接,手机就被飞快抽走。段悠悠扫了眼屏幕果断拒听。我注意到她眸中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色,但随即又被她没了唇彩颜色的嘴唇吸引,朝她捂嘴坏笑。她瞪我,和花栗鼠一起坐了下来。
“对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你们。”能让段悠悠变得神采飞扬的事情,我估计……“前阵子跟你们提起过的三天两夜‘分手情侣温泉之旅’基本成型了,第一次路线试游安排在圣诞节,刚好又是周末,现在要招募分手情侣参加。你们有没有兴趣呀?免费的哟!”
我估计只有挣钱能让段悠悠来精神。段贝山当场严正拒绝,又搬出他那套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偏门知识。说中国人讲究好彩头,他不能还没追上青青先去参加这种旅行,触霉头,不吉利。
为不打击她的积极性,我措辞比较委婉:“圣诞节又不放假,我要上课。”还特别瞄了眼花栗鼠,暗示段悠悠,有辅导员在,我更不敢明目张胆地逃课。
“冉夏凉同学,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花栗鼠长相太斯文儒雅,说什么听起来都像真话。我差点就信了,仍忍不住问他,是真的吗?他,他,他点头!
“你招募的是分手情侣,我一个人也不符合条件啊。”我转而为难地对段悠悠说,突然一道如闪电般的灵感掠过脑海,我激动地抓住段悠悠的手,“悠悠你就是个活神仙!还记得你说过,这个旅行也适合那些有复合机会的情侣吗?顾迅和裴薇不刚好就是嘛!我只要能说服他们来参加,为他们创造见面相处的机会,他们一定有希望破镜重圆!嗯,我要参加,全程为他们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