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秦安人能经商,产生这种说法有两个原因,一是在秦安本土坐商多,摊贩多,这是秦安商业的主体;再是就是你们说的货郎子多,他们走南闯北,买卖小影响大,所以许多地方的人都说秦安人能商。这是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现在新式货郎子可了不得,在秦安闯出了一片天地,我慢慢给你们讲。
“沿村叫卖的小生意人。他们货箱里多装着针线顶针、发卡首饰、儿童玩具、文化用品。一般箱分两层,上是首饰细货,下层是针头线脑。对这种生意人,兰州一带称他们为货郎子,而青海一带人称他们是秦州客。
“货郎子始于何时无从查找,可能始于明清。民国时期已经比较常见。这里有一件事可以做证。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民国十八年,大旱,某山村有一对中年夫妇忍受不了饥饿折磨,就带着两个儿子去逃荒。他们一家无目的地朝西走,走到半路上,夫妻二人受瘟疫传染相继死去了。剩下小兄弟二人了,哥哥十岁,弟弟八岁,两人抹着眼泪一边乞讨,一边漫无目标的往西走去。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小兄弟二人来到西宁城,仍以乞讨为生计。后来哥哥被一个小买卖人家收留打工,弟弟还是讨饭。哥哥打工不给工钱,只管饭,什么活都得干,衣服没有,鞋子破得需要用绳子绑在脚上。正值冬天,高原之城冷的出奇,到河里挑水,木桶被冰糊成了冰疙瘩,死重死重的,还挑不上多少水,要把一个大水缸挑满,得吃不少苦,加上脚上的裂口像小娃娃的嘴,一道道的开了不少。才十岁的娃娃他实在受不了了,可怕的是弟弟又得了病,他怕弟弟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才八岁啊,回去怎么向叔叔们交待,更对不住死去的父母。在他无计可施之时,一位常在这一段做生意的秦安货郎子要回家过年去。哥哥和他早已相熟了,就托他在回去的路上,到那个小山村带个口信,让叔父们来接他兄弟二人。
“货郎子虽然归心似箭,但不负苦命孩子的重托,一边赶路,一边打听,终于找到了这个村子,找到了孩子们的叔父,告诉了孩子们受罪的情况。孩子的叔叔答应尽快去接,并感谢货郎子的传信。最后,这弟兄两个被叔叔用一头驴两个驮筐驮回了家乡。”
听完王忠武讲述的故事后,我们总感到货郎子有些艾谦传信、柳毅传书的味道。他虽然传的是两个穷孩子的口信,又无艾谦的豪侠之气,又无柳毅谦谦君子之风,但他们的诚实忠厚,乐于助人的品德货郎子是兼而俱有的。秦安货郎子的这段故事就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件事,也说明货郎子在民国时期普遍存在并非无稽之谈。
新中国成立初期,货郎子还在到处做生意,甘肃、青海、宁夏的乡村里到处都能见到,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还能看见一些。这时候多了另一种专卖酱醋的,他一副担子,挑两个能装四五十斤酱醋的粗瓷罐子,口喊:“倒酽醋”,走村串户的。“文革”以后,货郎子在“以专政的办法办农业”中被当做“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了,他们从此在广大城乡的街道小巷里消失了。
有些人会问,在秦安为什么会出现货郎子这种商贩呢?其实,这也是秦安特殊的生活环境逼出来的。秦安虽说是我国农业的发祥地,即使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土地都被开垦为耕地,但也没有人口增长的快。加之耕地多属旱地,品种落后,耕作技术传统,收成很低。于是,人多地少,种粮的人粮食不够吃的局面就出现了。一些人家凑点钱,办些小货,乘农闲时间挑一副担子,摇起拨浪鼓,出去弄点小钱好回来买些粮吃。出去的人没有白跑,挣的钱可以补贴家用。有人说,这是“半年庄稼半年跑,半年不跑吃不饱”,别的人看到了也学着做,先出去的人也教给亲戚做,这样看着学,教着做,一传十,十教百,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就带出了一大批货郎子来。当然,这大部分都是贫苦人去干,富裕人家是不干的,他们要干就干大买卖。“出门跑外一担货,回来挑来一担粮”,就成了货郎子生意的真实写照。以后,有些人家劳力富余的还有专人一年四季跑的,这样的人少一些。
对于货郎子,广大乡村,特别是物资匮乏地区的老百姓对他们是非常欢迎的。他们不论走进哪个村,只要拨浪鼓一敲,男女老少闻鼓而动、夺门而出,把个货担子围个严严实实。他们看着挑着评议着忙的不亦乐乎。大姑娘小媳妇买上几把彩色丝线去描花绣草;老大娘买上几个顶针,一包大针准备去纳鞋底子;老爷们挑上个旱烟锅、旱烟嘴什么的,最让人看的高兴是小丫头缠着大人要买红头绳扎辫子,小孙子缠着爷爷要买一件玩具。他们的生意做的活,现金买也可,缺钱的也可以拿粮食、头发、猪鬃和其他农副产品等价交换。买的人挑好了买好了满意回去;卖的人货空了钱来了粮来了高兴而去。双方约定下次再会。可是好景不长,货郎子的身影再也不见不着了,不少的老人们常在唠叨这些受欢迎的人,因为他们是方便群众生活的人啊。
星换斗移,进入了八十年代,围绕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制定的实事求是的政策出台了,开放搞活,让老货郎子们的后代赶上了好时候,他们有的挑上了祖辈们挑过的货担子,走起了新路子,他们不再围着秦安周围转,而是下川陕,走新疆,进内蒙,只要哪里能把货卖出去,那里的山村野寨,山颠谷底就会留下他们的足印。有的干脆撂下担子,玩起了新花样,担子变成了货包,货柜;有的摆摊设点,有的驻村驻点当起“老板”来了。秦安货郎子的商业活动涉及到了省内外许多地方,仅在西藏的樟木口岸就有三千多秦安人的贩运队伍。甚至有到边境到国外经商的。他们有的单干,有的合伙,经营的货物也非昔日老祖宗卖的那些了,小百货、小五金、塑料、布匹、针织、成衣、刺绣、鞋帽、毛料等竟多达3300多种。据统计,货郎子们在改革开放后的十年中收入多达1200万元。
走南闯北,也让货郎子们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更新了观念,带回了信息,锻炼了弪营能力。他们中的一些人按照市场需要投资办企业,不但发展市场需要的产品,又带动了部分富余劳动力的就业,使全县出现了“老板有钱挣,农民有业就,政府税增收”的局面。据统计,由货郎们投资兴建的十多家绒线厂曾创造了全国第二高产的成绩。五星铅笔厂的老板侯天才就是接过父亲肩头的货担子后,靠84元本钱起家的。仅十年工夫,他就和合伙人投资150万元创办了自己的工厂,年产各类铅笔一亿支,占领了西北铅笔市场40%的份额,部分产品还出口俄罗斯、印度等国。王忠武说,如今他和儿子也在县小商品市场办了两处百货批发商店,二儿子还在哈萨克斯坦办起了“秦安百货公司”,成为“国际商人”。
货郎子队伍的壮大和经营范围的扩大,不但增加了个人收入,也带动搞活了全县经济。他们内引外联,有本地和江、浙、晋、冀、秦、陇等10余省的近7000多个经营者在秦安经营,年成交额达4.5亿元。货物进出使县汽车站也大受其益,商业流通还带动了财政、税收、工商、邮电、饮食、旅店等的发展。货郎子走出了一条致富路,带出了一个经济繁荣的新秦安。有人看到这种情况后感慨地说,在西北高原,惟有秦安人创造了一根扁担挑出一批企业,带出一个市场的奇迹。
而享有盛誉的全国扶贫扶优先进工作者、天水“宏泰大酒店”总经理丁鸿太,秦安绒线集团董事长李福禄等,也都是凭着一股不怕艰险,不辞辛劳,从货郎担子或小木匠起家,闯出了自己一片新天地的秦安人的优秀代表。
王忠武讲完了,他把一本秦安商业史纲要送到我们脑子里,我们真钦佩他博学多闻,一再向他表示谢意,我们鼓励他把知道的,研究出的成果写出来,留给后人。我们还说,以后有时间一定跟他学周易,请他当先生。他说:“不敢不敢……”
陇城农贸市场依然那么热闹,人们仿佛不知太阳已经西移。对这繁荣的市场和深厚的文化淀积,我们无限感慨:
秦安是一个农业大县,是一个人口大县,现在也可以说是一个商品流通的大县,因为工业、农业和商业紧密结合,互为因果,促进了秦安的发展,这是留给我们最深的印象,我们非常钦佩货郎子们的创造。当然,秦安同时是一个文化大县,这里的历史文化底蕴非常厚实,如果秦安能把大地湾这一博大深邃的历史文化优势发挥出来,可能会创造出新的商机,让秦安经济发展多一条路子,让秦安的经济之车再安上一个文化商品的轮子,这样四个轮子跑起来,车会更稳,速度会更快。
从秦安商业的发展历史中,我们看到天水商业的冰山一角;从秦安的经济发展前景中,我们也感到了天水繁荣的明天,我们由衷的说,天水大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