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牌吧,你还怕我藏了底不成?”殷保林手里捏了张牌,又瞄了一眼对面正在闷头数牌的许良娣.
信德王府濯翠池湖心岛上的飞华亭,许殷二妃正同两位朝中大臣的夫人在推牌九作乐,身边的使女们都忙着给这几位贵妇递茶上点心.
岸边上,溪山带着昭儿及小丫环和内侍们正要上沧浪桥,却看见一条白毛狮子狗一边回头狂吠,一边急急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穷追不舍的一名穿着嫩黄色短衫碎花百褶裙的小女孩.
“这不是良娣的宝贝‘雪堆儿’么?”和睿堂内侍领事高全义话还没说完,那狗便一头撞在他腿上,趴地作喘气状,他忙将狗轻轻捉起,递到小内侍怀里抱着.
溪山笑着上前拦住迎面而来的小女娃,“思儿,为何追打雪堆儿啊?”
“大、大母……我见它在地里刨了半日,象是想要埋什么,就跟了它去看,竟是在埋一只青雀儿呢.”小郡主两手皆是土,然后毫不客气地拍打在自己浅黄色衣衫上,“雪堆儿平时最爱到处乱叼东西了,又爱惊吓鸟儿,我就不喜欢它.”
“那也不至于要打它么,你当心惹得它咬你.”眼前这个六岁的小姑娘,正是开始偶尔有些调皮讨人厌的年纪了.溪山顺手摘去缠在思儿头上的几根杂草,“你娘亲呢?”
思儿回头指指湖心岛,“娘亲跟许娘娘她们几个在那边玩牌呢.怪没意思的,我便自己到处玩玩.”
溪山闻言,便揽了思儿的肩向湖心岛走去.昭儿在身后暗暗笑了一声,却被溪山听到了.昭儿只得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在耳边说到,“小姐,我知道郡主为何跟你脾性相投了……小姐你小时候也是这般顽皮爱闹……其实应该说,小郡主跟当年的小姐比起来,还算是乖巧安分多了……”
溪山听完,只是闭着嘴微笑,手里却轻轻在昭儿腰上掐了一把,昭儿立时收口,不敢再笑.
到了飞华亭边上,使女们见了溪山一行人,赶紧地行礼,“给王妃请安了.”
许殷二妃及两位贵夫人闻声也赶紧停了手中牌,站起身过来施礼.
高全义让小内侍把雪堆儿抱给扶玉,然后思儿也走到芳雪身边吵着要点心吃.
“没什么事,你们继续玩吧.我也只是出来随便走走,刚在桥上遇到思儿跟雪堆儿,就跟过来瞧瞧.”溪山转身望着两位大臣之妻,“孟夫人,秦夫人,二位可一定要用过晚膳再走……可惜我不太懂牌九,所以这里只好先失礼少陪了.”
看着溪山一行人渐渐走远,秦孟二夫人对许殷二妃说到,“你们这位谢娘娘,跟以前那位苏娘娘,感觉竟是大大的不同呢.苏娘娘婉约娇丽,通身都是一股子柔美韵致.而这谢娘娘,面上倒也是一派温净和气,就是风骨里稍稍有些凛然了.”
“反正王爷他喜欢就成.”许良娣随手往桌上扔出一对牌来,殷保林也一声不响地拈了骰子来掷.
夜间,王府正殿徽景堂偏厅,等主人夫妇用膳完毕,孙多寿便命内侍们撤去食碟盘碗,随后使女们又端了洗盏和新沏的茶水来.
“想必你多少已经听说了,中元那夜,城中出了桩离奇命案.”信德王饮了杯清茶,以冲淡口中油腥之气.
溪山在洗盏里净过手,点点头,“是殿前都指使凌继安的独生儿子,而且死在安春殿里,据说验出来还是上吊自杀的.”
“这案子,并不好办.”信德王端了茶杯,走到窗前仰头看那映月花枝,“需知这死的是统领京城兵马的从二品大员之子,何况凌继安平素为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溪山用丝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殿下可是担心孙大人受不住这担子?”
“我确实有此顾虑……暂且先不提这事了吧.”信德王转身走回来,在黄花梨木榻上坐了,看着溪山正低头沉思的侧脸,“今夜我是否去和睿堂歇息?”
溪山忽然耳垂一红,一路直烧到面颊上,“呃,似乎不必了……”
“你无需紧张……我只是说说,因自婚仪之后,我平时也不常去你那里,恐有些引人好奇生疑而已.”信德王用食指轻轻敲着木扶手,“好了,稍后你早些梳洗休息吧.我先回徽景堂去了.”
溪山只是微微闭目,用力调整了一些心绪,这才起了身,稳稳地迈步向外走去.
廊外风凉,夏已渐短,只留了最后的蝉鸣,听起来已是无力绵软,取而代之的,是蟋蟀清缓的秋歌.
此时的京兆府衙里,却是灯火通明,一派肃穆景象,衙役们在院内值守,而孙固正坐在桌前,反复看着案件卷宗.他虽然冥思苦想,终究是疑团太多,一时难以理清头绪来.
黄黄灯盏照到半夜,孙固深感疲劳,磕睡来袭,他正迷迷糊糊地不住点头,手也快要托不住头颈.
“大人!不好了!又捞着一具女尸!”远远地传来一名官差的叫喊声.
孙固赫然惊醒,张目相问,“怎么回事?”
“大人,是通义坊吉祥里那家如意柳的鸨婆儿同****前来报案,他们今夜在楼下河边捞着具女尸,说是在临河的厢房里饮酒的客人们无意中发现的,当时就漂在窗下的河面上,捞上来众人看了,说象是淹死的.”
“知道了,快走,你们都同我去通义坊现场察勘.”孙固扣好官服,随手取了官帽来戴上,又对文书说了一声,“你速去叫仵作前来,立即赶往通义坊与我会合.”
短短几日之内,这京城竟然连续缢死一人,溺死一人.孙固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剧烈炙烤,烧得他心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