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长顺坊,太学博士范子韶府.
“小姐......”范府厨房门口站着一名使女,正一脸无奈地对着厨房里间说话.
“没事,今天到舅舅家,不用再装斯文,可以随便些.”
“但是小姐你就快要出阁了,可不能变胖.”
“空要一身骨头做什么,索性随它.”
“顾嬷嬷还在就好了,只有她管得住小姐.”
“反正她老人家也不在了,我也只剩了吃喝玩乐这点人生乐趣.”
“小姐,你说这话让昭儿觉得你是在自暴自弃……”
“胡说!不就有人议论我是个怪异的老姑娘么.人活世上,哪天不被说,何必理会那许多.”
范府内院,范夫人正携了两名使女急急走在回廊上.
“回夫人话,表小姐在……在厨房……”一位使女边走边在范夫人耳边低语.
“唉,溪山这孩子啊,从小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呆在厨房里,必是近日她在谢家过得不爽快.”范夫人伸出两手的食指,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继续往前走,冷不防迎面撞上一个人.
“舅母,您找我啊.”对面来人笑容可掬,她正是谢溪山.
范夫人拍拍胸口,缓了口气:“先同我到房中去坐坐,晚些时候你舅舅有话找你.”
“舅舅此时在见客?”
“是信德王请的媒人瑞安王妃,老太太正在同你舅舅说话.”
“可上次她不是已去过我家了.”
“是啊,如今谢家虽是你帮着婶母当家,但你娘家终究没有个主事镇场的男人,两边亲族里你一贯只跟你舅父是至亲,所以这桩婚事打算请你舅舅和宗室长者瑞安王一同做主婚人,不久便要行纳采问名文定,并告太常寺.”
“舅母,您同舅舅,都觉得我这次应该嫁了么?”
“溪山,虽说你是去做继室,但一样是正妻,相信以王爷为人也不会亏待你…”
“不,舅母,我不是说这个……您想想,我爷爷当初真留了那么一封书信给信德王么?”
“想来老相爷哪是说谎的人,你安心便是.”温柔的范夫人连声宽慰外甥女.
谢溪山忽然笑了笑:“舅母,没事.算是我多心,既然有爷爷的遗命,我就信了吧.”
两人一路进了范夫人的卧室坐下.伶俐的使女往茶盏里添了热水,茶香片刻溢满室内.
“舅母又有好茶啊.”
“呵呵,这是临川郡王差人送给你舅舅的春山绿,他儿子现正在太学里跟着你舅舅读书,还不是想在诸王子弟中脱颖而出.”
“倒是,临川王的封地自古就出好山好水.太祖堂兄弟留下的旁支宗室里,这一族可算是得了块好地方的.”
“可不是他这一支算是混得最好.听说他的王妃又是周太后的表姐,所以时常进京走动.去年岁末太后下旨遴选宗室及功臣子弟进太学读书,为的就是替皇上选未来的心腹臣子,临川王妃立时送了她儿子上京……说起来,可见是宫里有了些亲政的意思.”
“舅母是说,宫里那两位贵人,是想替皇帝亲政做些打算了?”
“咱们那位小皇上今年也有十岁了,嫡母周太后与他生母宁太妃一直依靠四位顾命王公大臣,显然处处受制颇不顺心,想要早日为儿子将来亲政做些准备也是正常.”
“那第一个要受制约的便是信德王和刘相了,他们二人是先帝重臣,眼下虽然是领政的首辅,但毕竟不是宫里的心头好;而周大学士和宁大将军则是两宫提携起来的外戚,太后太妃自然是希望将来皇上能倚重自己的外公和舅舅.”
“咱们北边的玄陀部落你是知道的,太祖和太宗两位先帝在时,打一阵和一阵,最后靠着你祖父谢老相爷他们的斡旋,订了休战盟约,算下来已经平和安乐好几十年了.听你舅舅说,最近那边又有了动静,或许是欺我朝天子年幼,宫中只有孤儿寡母……”
“这个我也听说了,信德王和周大学士是主张维持爷爷他们当年订立的堰关口之盟的,刘相同宁大将军却一直主张囤兵开战,据说两派近来在朝堂上多有激烈争论.”
“老相爷这封信,却是要把你卷进去了……我真不知他老人家一生看透多少风雨,怎么会留下这样一封信来,岂不是把自己的亲孙女往旋涡里引么?”范夫人忍不住眼睛湿润起来.
“爷爷这么做,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安排.当年他临终时的遗言不是更奇怪,他嘱咐我日后要谢绝一切亲事,随父母远去江州,不遇圣旨不得返回京城……之后谢家果然一夜凋零,不久宫内就来人传召我回京,现在居然又有爷爷留下的书信,要我嫁与信德王.这其中必定有爷爷他们的思量考虑.”
范夫人揽住外甥女双肩,叹道:“总之不论如何,若你日后觉得有难处,依旧回来找舅舅舅母,我们受你父母生前之托,绝不会让你这一生困苦难堪了去.”
半月之后,信德王果然遣媒行敲门纳采问名之礼,除了使者送上王爷亲备的雁礼,还由太学博士范子韶出面代替谢家做主婚人,亲受王府万金并其它各色聘礼.两府一并遣使再行告吉、告成、告期之仪,太常寺筹备婚礼采买,最后经太史局合议,择定了婚礼吉日,定在四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