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在回鹿港口边上的一艘破旧货船,本身已布置的极不起眼,偏偏还停在距离码头有一段距离处。平时也不上货下货,是以没有一个人来管这破船。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若有机会参观,他们定会惊讶的连呼有眼不识泰山。
这小小的破船船舱,里面竟然坐了十来个战士打扮的男子。这十几个男子个个强健彪悍,精神饱满,随意一个进入平常城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绝不好惹。这样的体貌形相,就是回鹿帮里,也是精英的战士才有。而这船舱里竟然坐了十几个。
有两个人,即使在这些难得一见的战士中,也更加的超凡脱俗。
分别是一男一女。
男的似乎是这十几人的首领,生的威武不凡,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年龄却只有二十来岁。他年轻充满活力的眼眸中却带着深沉的智慧,令人感到此人是虽是战士,也定是文武双全之辈。他此时正询问今日早晨与回鹿帮发生冲突的详情。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是去跟踪那三个小子,怎么人跟丢了?”
“老大,我们按照洛四座的指示,在那个姓肆的家里留了纸条,遮掩去过他房间的迹象。不知道怎么还是被看破了,居然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跟踪。”
“洛仙,是这么回事吗?”
首领男子看向坐在一旁淡漠不语的女子。
这女子年龄比这首领男子还轻了几岁,年不满二十,生的雪肌玉颜,绝丽难言。整个人冷冰冰的,身上似有若无似乎回荡着一层寒气。纵然在这略微昏暗的船舱里,却是难掩其绝世容光。这一船十来人,包括那首领男子在内,无一不是未婚健全男士,可谁也不敢对这冷冰冰的丽人稍微流露不轨企图。甚至是稍稍的无礼也是他们所避讳的。这是他们发自心底对这女子的尊重。
那女子以有别于华语的另一种语言简单地回答。
“是。”
“为什么会跟回鹿帮的人打起来?还这么多人受伤?”
女子却不再答话,只是靠着窗边眺望远天,就像是根本没听到首领的话。
首领男子却早知道这女子的脾性,所以这句话也是问向其他属下。
一名战士回答道。
“老大,那三个小子可真狡猾。他们东奔西走的满城乱转,害我们跟在他们背后一直绕圈。”
首领男子不悦道。
“现在满城都是回鹿帮的人在巡逻,他们满城乱转撞上了倒不奇怪。怎么瞎逛的人没撞上,反倒是你们这些跟踪的撞上了?”
“这事确实奇怪啊。我们跟着他们,本来是小心躲藏的。可他们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带着我们瞎逛。我们原本路就不熟,担心找不到回来的路径,所以还要分心查看地图。一不注意居然撞到了正巡逻的回鹿战士。然后就······打起来了。”
首领男子略一沉吟,已明其理。
那三个少年先把自己的属下带着满城乱逛,引他们分心,再适时的领着他们和回鹿帮的人发生冲突。他们就可以趁乱从两方人手中脱逃。这说明他们三人之中,至少有一个是智囊的角色。
这首领的男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当日他领人去奇袭左府一行人,结果遇到的那个古怪少年的模样。嘴边露出一丝冷笑。
“哼,有机会倒是要会会你。”
才说完这句话,船舱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
什么?敌袭?
首领男子抬头看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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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之卿豪迈的吓死人的一脚踹开了大门。
只见里面坐满了十数个人,人人身穿青布衣衫。有的在抹药,有的在骂骂咧咧的骂着早上他们跟踪的三个小子,有的铺开了一张回鹿城的地图在商议什么事,有的甚至在画画像诅咒那三个小子。边上还放着有一口装着泛暗灰色的黑色衣衫的箱子。
一个男子端坐当中,似乎是首领模样。只见他二十五六岁上下,相貌英武,跟他的手下此时全都面露诧异,不,简直是被吓坏了的表情。
那也难怪,在隐秘至极的据点,而且还是早上跟人大打了一场在上药的这个状况,忽然见到以前暗算过的人踹门而入。不论是谁都会被吓一跳。
那男子立刻恢复泰然自若的神色道。
“三位是?”
三个少年四处以眼光扫了扫地上散落的画着自己三人画像的诅咒画。
这种情况下还要假装不认识,这个人的脸皮之厚让肆之卿也稍微有些感动。
肆之卿懒得跟他废话,劈头直接道。
“你们的人已经招了。”
那男子脸色忽变,却不发一言。
“你不懂?就是指被抓进左府到现在还没放还的那五个人,你听懂了吗?天武国的死黑衣人首领。”
男子的面容仿佛难受的扭曲起来,而随着那扭曲的程度,身上的杀气也浓密起来。
不单是这一船的人,连跟着肆之卿来的剑三桐和王二虎都被这一举动给吓的不轻。他们事先以为肆之卿只打算探明座船的线索就好。谁知道他不但要上船,还是这么嚣张跋扈的上来。两人苦于事先不知情。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了。而对面仿佛是他们首领的男子,剑三桐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当日打伤他的黑衣人。因为他们身上正散发着同样的杀气。这让他们更觉压力倍增,因为光是这一个人,他们三个人加起来再强三倍也还是打不过他。何况他们这里有十几个战士,不必首领出手,只要下令乱刀一起上,保证他们连尸体都是碎的。
只见那男子凝重的脸色渐渐转为缓和,杀气也渐渐淡去。他仿佛在审视肆之卿整个人一般仔细打量。
最后破颜微笑,举起大拇指朝肆之卿一比。
“好胆色!给他们赐坐。”
立刻就有三人上前递上三枚椅凳。这时剑三桐和王二虎才缓了口气,好在没被下令乱刀砍死。不然就死的太冤枉了。正要坐下时,他们瞥见肆之卿背后的衣衫湿了一片,方知道他刚才是装样子吓唬人,其实心里跟他们一样,也是紧张万状。
肆之卿当然知道论实力他们三个跟天武国这批战士比较是差天共地。单是这为首的男子一人出手就能把他们擒下来。但他手中的棋子并不够资格参与将要发生的大事。只有勉强拉到一方作为盟友,才有成功希望。目下三方势力中,回鹿帮要追捕他们,浑沌国虚实难测,而且向来声名不佳。只有寄望唯一找得到线索的天武国这一方。
居中的男子问道。
“不知道我们的人招了什么?”
“他们啊,只招了‘老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有‘问你奶奶个熊’这种话。”
“那刚才你说的······”
肆之卿面不改色的回答。
“我骗你的。”
那男子愕然,手下的战士已经骂了起来。
“妈的臭小子你敢耍我们!”
“早上的帐还没跟你算呢,你有种别跑!”
“你奶奶个熊!!兄弟们,抄家伙!”
“安静。”
那男子摆手制止手下人,但似乎也要花些时间处理这种惊愕感,举起的手迟迟没有放下。眼神与脸上云淡风轻仿佛此间紧绷的气氛与他完全无关的肆之卿对视。
良久之后,那男子终于恢复原来的坐姿,苦笑道。
“向来听闻回鹿第一魔童肆之卿足智多谋,果真是名不虚传。本人天武国风火旗副旗主岳森,幸会。”
岳森身旁坐着一名容貌绝美的妙龄女子听得他如此坦白国籍身份,微皱秀眉,打手势示意不可。但岳森却不以为意,坦白对这女子言道。
“洛仙,莫以为我们隐瞒身份是好事。这位肆公子乃才智高绝之人,瞒的过他一时也绝不长久。三位,这位是武原旗第四座的洛仙姑娘。刀法使得出神入化,你们可多多亲近。”
“······”
洛仙神色极为冷淡,显然没把三个少年当成一回事。
肆之卿却一反常态没有略过这个细节,满脸笑容的对洛仙道。
“洛姑娘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真令人钦佩。”
洛仙却不答话。
肆之卿又道。
“客人进来这么久,主人家连茶也不给一杯吗?仙姑娘,可否劳烦你倒三杯热茶。”
天武战士们又骂了起来。
“******倒你奶奶个熊!”
“你娘的臭小子找死!”
“洛四座,拔刀砍了他!您忘了早上的仇了吗!”
洛仙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看岳森的表情,见岳森并不反对。居然真的起身倒来了三杯茶。这下让剑三桐和王二虎完全摸不着头脑了。这美女对应时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说。可是又似乎毫无架子。肆之卿如此无礼她也完全不生气。
肆之卿仿佛理解了什么似的露出灿烂的笑容。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就有人要倒霉。
剑三桐和王二虎默默在心中为那个某人节哀。
肆之卿却不喝茶,反而直接对岳森说道。
“多谢岳副旗主这么看重我们。我们知道岳副旗主对我们有事相求,又知道你们大人物抹不开颜面,所以特地前来谈谈条件。”
天武众战士听得面面相觑,弄不清楚这番话是褒是贬。岳森却听得哈哈大笑。
“原来三位如此为我们着想,不知道我们有何事相求,还累得三位亲自上门。”
肆之卿之前以各种手段试探岳森,包括踹门而入,口气嚣张。再观察岳森的反应,他手下的战士是沉不住气,早就想把自己砍了。可这男人居然不动声色的照单全收,这代表以岳森为代表的风火旗现在在这场游戏里处于下风,所以连肆之卿这样的微小的线索也不想放过。
越是如此,情况就越是理想。
“岳副旗主现在想要的,莫过于四样东西。”
岳森极有兴味的道。
“四样东西?”
“首先两样,是两只眼睛。”
肆之卿双手指着自己的两只眼睛。
“一只可以看穿谎言,一只可以看穿阴谋。两只可以看穿敌人身份的眼睛。”
“哈哈哈哈,不错。”
岳森一比大拇指。
“一双可以看破在下伪装还找上门来的眼睛,果然是我风火旗要的东西。第三样又是什么?”
肆之卿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一颗脑袋。一颗可以在回鹿城轻松来去,指挥自如的头脑。”
“一颗可以让在下无功而返的脑袋,我们当然想要。第四样呢?”
肆之卿笑而不语,从剑三桐身侧拔出他随身匕首,在木桌上刻了起来。
肆之卿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功夫,四个大字立成。
他跟岳森面对而坐,可是写出来的字却仍是正对岳森,倒对自己。那比正常刻字还要难上十倍。对肆之卿而言,提笔写字如同喝水吃饭,即使要倒过来写以他的随机应变也是容易之极。难则难在要运刀如笔,刀落字现,一气呵成。这在他修炼魔天行气录之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这时手到力到,无不如意,实是超乎他想象的容易。
只见四个大字,竖如弓直,撇如刀劈。笔锋之间隐隐透露一阵英华飞逸之气。正是“何物神功”四字。
众武士喝了一声好。
他这手功夫在天武国诸战士眼中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可倒着刻字,字迹仍是潇洒漂亮,便如精雕细刻一般,也足以引人赞叹了。
“这样东西岳副旗主如果不想要,前三样可也不用要了。”
岳森默默盯着这四个字,悠然出神。
“肆公子准备充足。这四样东西,我是全都想要的。只不知肆公子开的价钱如何?”
肆之卿面露微笑。因为知道这场交易总算是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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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岳副旗主已经在回鹿城盘桓一个月之久。这艘大船还是之后才来的。”
“不错,一个月前我已经乔装潜入了回鹿帮。为的就是打探情报。后来仙云她们到了,我们才有了一些行动。”
已达成协议的两人相互交换着各自所不知道的情报。在这场游戏里,拥有情报越多的一方则越有利。错非肆之卿代表的是这件事件的核心,拥有何物神功的左府。必定拥有其他各方均不知道的情报。即使肆之卿再聪明十倍,也未必能入天武八旗这几乎举世无敌的战团眼内。
肆之卿泰然笑道。
“我正奇怪这艘船如果半个月前才抵达。难道副旗主一行人当日一下船就去搞偷袭活动吗?也未免太迫不及待了。”
“当时立场有异,请肆公子别要见怪。这位小兄弟剑法很不错,让人记忆犹新。”
剑三桐用锐利的眼神直视岳森。
“岳副旗主的棍法才让人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岳森苦笑一声,看了看自己都受了些伤的手足,其中有些人还受伤不浅,非要数月不能痊愈。
“关于那天的得罪,肆公子也在今早全数奉还了。当真大开眼界。”
岳森固然受了邱元晟的包庇才建立这个据点。但毕竟是暗中决定的事。像班巢这样的一般战士却不知道内情。见到了他们身穿黑衣在城里活动当然不肯放过。今早跟踪肆之卿三人的时候跟班巢大打出手,岳森虽然没亲自去,可见到他们回来时人人负伤也吃了一惊。至于肆之卿毫不费力的找上门来,他当然更是吓了一跳。临时决定与肆之卿结盟,也有部分是出于钦佩他的这份‘本事’。
岳森洒然一笑。
“以前的小恩小怨,在马上要发生的大事而言,可说微不足道。请肆公子入正题吧。”
“首先,我要知道的是岳副旗主潜入回鹿这件事的起因。”
岳森眼神中透露出赞赏的神色。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月前,我风火旗的凰旗主收到一个可靠消息,指回鹿城中出现了失踪许久的《何物神功》。这本书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当下派了我做先锋到回鹿打探消息。先前的几天,一直没查到什么真确的消息。我国这时派来了使节团拜访邱元晟。明着是探访邱元晟商讨政商合作的事,实际则是前来主持大局,指挥在下等人取得《何物神功》。”
“那使节可是姓童?”
岳森惊讶道。
“肆公子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这么秘密的消息也知道了?”
剑三桐道。
“我们在邱元晟府里曾经见过一个姓童的也是天武人士,才有此猜想。”
“那是童大人的公子,并非使节童大人本人。”
肆之卿心头忽然闪现一丝不安的预感。
“那人确实很年轻。岳副旗主为何这么肯定?是不是那个使节团出了什么事?”
岳森眼中此时透露出一抹极为浓厚的杀意。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以极低沉的声音道。
“因为童大人一家还未到回鹿,已在城外被人截杀。一行四十余人,只有童公子一人逃得性命。”
语毕岳森四周的天武战士各自面露怒容,似乎为此事极为愤怒。
“在下作了一番剖析,童大人克死异乡的事必定与争夺《何物神功》有关。于是把心一横,带着手下去劫掳左夫人。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想不到却反被肆公子摆了一道。”
岳森于这极不光明的败绩似乎毫不在意,反而随意提起,可见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三个少年对他陡增不少好感。
肆之卿想起一事。
“可是左夫人有《何物神功》这件事事前瞒的风雨不透,岳副旗主不也打探了许久全无消息吗?怎么突然知道在左夫人手上了?”
岳森笑道。
“此事肆公子不妨猜一猜。”
肆之卿略一凝思。
“回鹿城中大小事最清楚的莫过于回鹿帮的人,岳副旗主用的是这条路?”
岳森一比大拇指。
“一猜即中,不但是回鹿帮,还是邱元晟本人给的消息。”
肆之卿感到自己全身每根寒毛都竖了起来,大声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