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之卿忽地站起身来。
“我感觉这件案子不是当日我们想象的那样。剑三桐,你还记得当日我说过有三个人的脚印的事吗?”
“不错你说过。”
“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在龙头府时,我曾经用话术套过邱元晟,他在案发当日肯定也来过这里。”
剑三桐眨眨眼。
“邱元晟?那怎么会?”
“怎么不会,现在发生的事,哪件跟他脱了关系了?”
“可邱二爷的死总不会关他的事啊,他们可是亲兄弟。”
“就因为是亲兄弟。”
肆之卿眺望那一片早已化为灰烬的焦土,回忆当日看到的掌印。
“你记得那个掌印吗?”
“记得啊,那是血阳铁手留下的,所以肯定是邱二爷······等等,血阳铁手是邱氏家传武功。”
“所以邱元晟才可疑。那棵树上的掌印,也有可能是他留下的。”
“这么说我头更痛了。邱元晟怎么可能害死自己的兄弟,他年纪一大把了,又没有子嗣,邱二爷是他唯一的继承人。邱二爷死了,他不就后继无人了吗?”
“这是我们的误解。觉得邱元晟因为继承人问题绝不会杀了自己的兄弟。可为什么我们不会觉得他因为兄弟之情,不会杀自己的兄弟。在你的心里,也觉得邱元晟是个不顾情义的人吧。”
剑三桐默默点头。
“从他封锁左府就知道。”
“而且说实在话,五十九岁,难道真的算是很大吗?我们年纪还小,所以觉得五十岁以上就是老迈。别说五十,就是四十岁的邱元让,我们也觉得很老了吧。”
王二虎喃喃道。
“那倒是,话说回来,五十九岁真的不算老。我记得铁马二十四团里,有好几位团长年龄都超过这个岁数。”
“二虎说得对,五十九岁的人,难道就不能重新培养继承人了吗?所以邱元晟依然很有嫌疑。”
“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有些牵强。”
肆之卿淡淡道。
“你忽略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为什么,那里会有掌印留下?”
剑三桐大惑不解。那棵树上的掌印周围根本毫无打斗痕迹。那么应该是偷袭者躲在树上的时候留下的。可是偷袭者留下这么显眼的证据做什么?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吗?”
“可以想到的唯一解释,应该是为了混淆视听吧。”
“混淆谁的视听?”
“所有人,所有对这件案子有兴趣的人。邱元让平时人缘很好,难保不会有人要为他报仇。可如果调查得知他是偷袭别人而遭到反击身亡的,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剑三桐悚然心惊。他回想起回鹿帮的人对这件案冷冷淡淡的样子,有几人居然还劝自己不要理会比较好。自己还为了他们的冷漠而觉得心寒和不理解。现在想来,他们确实是露出颇为为难的表情。
“那当然是尽力掩饰,不让真相流传开去,免得辱及邱二爷死后的声名。”
在战团中,战士的荣誉比生命更加重要。可以想象所有调查这件案子的人几乎不是邱元让的亲朋好友,就是曾受过他恩义的人。他们为了保全邱元让的名誉,肯定会调查到这里就停止下来。于是真凶的身份就永远石沉大海。
“这个人······难道就是邱元晟?”
“不能肯定。就跟你说的一样。要杀自己的亲兄弟是需要莫大的理由的。这对兄弟我很小就认识了,我可以肯定他们确实是兄友弟恭,感情甚笃。可以肯定的是邱元晟一定隐瞒了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实。”
接着摸着下巴苦恼起来。
“这里当时有两个人的在打斗。其中之一是邱元晟,另一个人是谁?”
剑三桐咕哝道。
“真奇怪。”
“奇怪什么?”
“当天我们看这片草地的时候,这里被打的四处尘土飞扬,草木断折,连数寸深的脚印都留下了不少。可见是两个武功极强的人在这里决斗。可是依你的话说来,其中一个是邱元晟的话,不是就太奇怪了吗?”
肆之卿点点头,明白了剑三桐的意思。
这片草地虽说是回鹿城郊外,其实距离城门不远。当日他们逃离候惊雷时,以候惊雷的轻功居然在他们跑进城前还追不上他们,可见距离之近。
但依照肆之卿的推论,上月十七日夜间,邱元晟在这里跟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决斗。可这里是回鹿帮的地盘,帮主跟人大打出手,居然没有一个属下知情。确实太奇怪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里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个掌印也不见了。”
肆之卿不语,仔细观察焦黑的土地。寄望从中找出一丝一毫能启发他思维的线索。可这里被毁坏的十分彻底,无论怎么寻找,都看不见线索。从邱元晟当日在龙头府的反应看来,他一定对这件案子知情。可是现在手边的线索却无法把真相与他完美的联系起来。这片焦黑的土地上,一定还隐藏着某个关键的,自己尚不知道的因素。
忽地灵光一现。
第一个脚印的主人是回鹿帮大龙头邱元晟。
第二个脚印的主人是死掉的邱元让。
第三个人究竟是谁?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种联系?
肆之卿感到眼前有一片漆黑的迷雾笼罩着视线。这背后就是通往真相的大门,但却有种永远难以触及的感觉。这样下去不管再怎么推断都无法得到结论。我还缺少一片重要的拼图。要从哪里找到线索······
“之卿,你玩过骰子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十一岁那年左夫人教导自己时的对话场景。
****************************************************************************
那一天,肆之卿正在看账本,左夫人拿着三颗骰子与一个骰盅,温和的笑容如昔,优雅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而肆之卿却选择了用无视来应对。
“······”
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年幼的肆之卿比现在还要野性难驯。左夫人微微一笑,继续自己的话题。
“你看好。”
左夫人十分利落的将三枚骰子丢进骰盅,用娴熟的动作变换着骰子的位置。骰子在骰盅里翻滚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一刻间断。而左夫人的五根纤长手指也像是变法术一般来回变动位置,看得人目不暇接。要是有行家在场,必定会惊叹原来左夫人也是骰林高手。
“你能猜到骰子的点数吗?”
“······”
“猜不到也不用气馁啊。”
左夫人走到肆之卿身边,弯下身子使高度正好可以跟幼小的他目光直视。
“不清楚的事,苦苦思索也是没用的。这时候就要靠切实的行动去破开局面。”
“······”
肆之卿原本还在低头看账,听完这句话好像有点兴趣似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左夫人谆谆教诲的慈和眼神。
左夫人心下得意,终于这孩子还是听话了。
“我来教你,你一开始就要仔细观察我手上骰子的点数,然后在我扔进骰盅的时候······”
正当左夫人要滔滔不绝的讲解她学到的骰道秘技的时候,肆之卿终于说话了。
“你自己也不知道点数吧。”
“咦?!”
左夫人完美的笑容中露出被戳到痛处的表情,十分勉强的笑着。
“我当然知道啊,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里面是二、四、五点。”
左夫人呆了一呆,她迟疑地打开骰盅,里面居然真的如肆之卿所言,一个二点、一个四点、一个五点。
“怎么可能!”
“我本来不想说。娘,你的动作太浮夸了,真正会摇骰子的人才不会这么犹疑不决。所以你其实到途中的时候就已经得意忘形的忘记是什么点数了吧。”
肆之卿冷冷的揭穿和浪费了左夫人的苦心教导。左夫人惊讶道。
“你······怎么会······”
“你不知道吗?”
年幼的肆之卿习惯性的让左夫人颜面尽失,淡漠地给出最后一击。
“我九岁就是回鹿城第一赌精了。”
“······”
肆之卿继续低头看账,嘴边天真的自言自语道。
“想不到娘你还蛮笨的嘛,根本没学会。”
“······之卿,坐好!”
那天,肆之卿被训得眼泪汪汪的之后,又被连续派去解决了十件杀人案。事后他牢牢记住了绝对不要嘲笑自己的母亲,尤其是她的智慧!娘最讨厌别人嘲笑她的智慧。
***************************************************************************
不过这个回忆却让肆之卿下定了决心。
不清楚的事,只能靠行动去打破局面。
既然轻松得到的线索不足探明真相,剩下的,只好拼上命去找了。
肆之卿眼看着天边,那是左府的方向。他默默祈祷着左夫人和左芊芊依然平安,然后如字面意思十分温和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朋友。
两人被他看的浑身发冷。
“你要干嘛?”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肆之卿轻轻笑道。
“接下来我要豪赌一铺,我希望我能押中。”
“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肆之卿从容说道。
“现在去跟一些人见面。”
“什么人?”
肆之卿又露出那让人十分头痛的笑容。
“敌人。”